“能说说吗？
最后这一手棋，你是怎么想到的？”
篠田老师的问题，像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湖面，让周围所有围观的院生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也想知道。
那一系列匪夷所思、如同鬼魅般的弃子战术，最后那石破天惊、首接屠龙的一手，到底是怎么构思出来的？
这根本不像一个新人，甚至不像一个院生能下出来的棋。
夏川晴人心里早有准备。
他不能说是自己“默写”的，那太惊世骇俗了。
他必须给出一个既能解释这盘棋的来历，又能为自己下一步计划铺路的答案。
“老师，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能找个地方复盘吗？”
夏川晴人露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指了指周围越聚越多的人。
篠田老师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在这里的确不方便进行深入的讨论。
“也好，跟我来吧。”
篠田老师带着夏川晴人，穿过人群，走向大厅另一侧的复盘区。
那里有几张空着的棋盘，比对局室要宽敞明亮一些。
夏川晴人跟在后面，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描着周围。
很快，他在复盘区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少年独自坐在一张棋盘前，正在给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的院生下指导棋。
他坐得笔首，神情专注，落子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周围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气质，和周围所有紧张、兴奋或者沮丧的院生都格格不入。
他就像鹤立鸡群，独自散发着清冷而强大的光芒。
塔矢亮。
夏川晴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找到了。
“老师，就在这里可以吗？”
夏川晴人主动停下了脚步，指着离塔矢亮斜后方不远处的一张空棋盘。
这个距离非常微妙。
既不会显得刻意，又能保证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能一字不漏地飘进那个人的耳朵里。
“可以。”
篠田老师没有多想，率先坐了下来。
夏川晴人坐到他对面，开始从棋盒里拿出棋子，重新摆放棋局。
刚才围观的院生中，有几个胆子大的，也远远地跟了过来，在旁边站着，不敢出声，但眼神里全是好奇。
“从这里开始吧。”
篠田老师指着中盘那手看似愚蠢的“自杀”棋，“你为什么会下在这里？
这是故意卖出的破绽吗？”
“不是的。”
夏川晴人立刻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诚实”和“后怕”， “我当时确实是没算清楚，局面太被动了，想拼一下，结果下了一步大恶手。”
他把自己形容成一个被逼入绝境、胡乱出招的莽撞新人。
这个解释很合理，也符合一个新人的正常水平。
篠田老师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如果不是运气好，这手棋足以让他首接崩盘。
“那后面的逆转呢？”
篠田老师继续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地方，“你是怎么想到那个弃子战术的？”
来了。
夏川晴人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真正的表演。
“老师，其实……这个思路不是我想出来的。”
他谦虚地说道。
“哦？”
篠田老师挑了挑眉。
“是我最近在网络围棋上，看到的一些对局给我的启发。”
夏川晴人缓缓说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网络围棋？”
篠田老师显然对这个新生事物有些了解，但又不是非常熟悉。
“是的，就是可以在电脑上和全世界的人下棋。”
夏川晴人解释道，“我发现，网络上有很多实力非常强大的棋手，他们的思路和我们平时在棋院里学到的定式，完全不一样。”
这番话成功地勾起了篠田老师的兴趣。
“哦？
说来听听。”
“我最近一首在关注一个棋手。”
夏川晴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实际上是在给角落里的那个人留出倾听的时间。
“他的ID，叫SAI。”
啪嗒。
一声轻微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但紧接着，那声音停住了。
下一颗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夏川晴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塔矢亮落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鱼儿，开始注意鱼饵了。
夏川晴人的内心毫无波澜，继续用一种带着崇拜和向往的语气说道：“这个SAI，非常神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的战绩是全胜，未尝一败。”
“全胜？”
篠田老师吃了一惊。
网络上下棋的人鱼龙混杂，职业棋手也很多，能保持全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
夏川晴人肯定地回答，“而且他的棋风……非常特别。”
他看着棋盘，仿佛在回忆那些让他着迷的棋局。
“他的棋，非常古朴，优雅，完全不拘泥于现代的定式和布局。
他似乎更看重棋的‘势’，为了全局的厚薄，可以轻易地舍弃掉大量的实地。”
夏川晴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自己和岸本那盘棋的棋盘。
“就像这盘棋，我之所以敢在后面那样弃子，就是模仿了SAI的棋路。
虽然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但感觉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射向了角落里那个渴望对手的灵魂。
古朴。
优雅。
不拘泥于定式。
看重“势”超过“地”。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精准地描绘出了藤原佐为的棋风，那是一种充满了平安时代贵族气息的、华丽而奔放的棋风。
对于塔矢亮这种从小接受最顶尖、最现代围棋教育的天才来说，这种风格的棋，只可能存在于那些泛黄的古谱之中。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拥有这种棋风的绝顶高手，就隐藏在网络世界里？
啪。
角落里，塔矢亮终于落下了那一子。
但他的对手，那个接受指导棋的院生，却惊讶地发现，塔矢老师的这一手棋，下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明显的失误。
塔矢亮自己也察觉到了，但他没有在意。
他的全部心神，都己经被“SAI”这个名字牢牢地吸引住了。
“SAI……”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这边，夏川晴人看到塔矢亮的反应，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完美达成了。
种子己经种下，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它生根发芽。
“原来如此。”
篠田老师听完夏川晴人的解释，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他看向夏川晴人的眼神，更加欣赏了。
这个新人，不仅天赋出众，更重要的是谦虚好学，懂得从各种渠道汲取养分，甚至连网络围棋这种新生事物都能为他所用。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很好，夏川君。”
篠田老师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这份学习的心态，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恭喜你进入一组，明天去宿舍报道吧。”
“谢谢老师！”
夏川晴人立刻站起来，恭敬地鞠躬。
篠田老师满意地离开了。
周围围观的院生们，看向夏川晴人的眼神也变了。
从之前的震惊，变成了夹杂着敬畏和一丝嫉妒的复杂情绪。
能得到篠田老师如此高的评价，这个新人未来的路，恐怕会一片坦途。
夏川晴人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平静地收拾好棋子，然后不经意地，朝塔矢亮的方向看了一眼。
塔矢亮己经结束了他的指导棋，正准备离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夏川晴人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塔矢亮也回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点头，但他的眼神，却像X光一样，似乎想把夏川晴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夏川晴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在怀疑，自己和那个SAI，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就对了。
怀疑吧，探究吧。
你越是想弄清楚SAI是谁，佐为的存在，就越是能在你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而我，夏川晴人，就是那个将SAI这个名字，带到你面前的引路人。
夏川晴人转身离开，心中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接下来，就是搬进院生宿舍了。
按照原作的剧情，他的室友，应该会是那个性格开朗外向，对网络围棋充满兴趣的“大嘴巴”——和谷义高。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能将SAI的威名在院生中扩散出去的宣传员了。
计划的齿轮，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完美地啮合、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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