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妹…”男人紧攥着榻上年轻妇人的手,冬月既寒,冰凉的手在他的温度下强行逐渐回暖。
被唤作蓁妹的少媍面容病白如雪,唇裂干灰,俨然一副风中残烛、大病将逝之象。
可她那无力的手都略有动作,眉睫也微颤起来,似要从死亡的噩梦中挣扎醒来了。
男人激动之下又唤了声,女人用尽全力也才勉强睁开一点缝。
透过那缝,只能模糊地看见丈夫焦急与喜悦交杂的脸。
女人想回应、想安慰自己的丈夫,可她刚从昏迷中醒来,实在没什么气力,只能用蚊喏般的一声轻哼来回应。
听到回应,男人欣喜更甚,急切地朝外喊:“村田,快!
去别院请医师来,夫人醒了!”
男人吩咐后,忧虑填满了他的心,慌乱且语无伦次地跟女人说着话。
说到父亲、说到孩子、说到院子里的那棵枫树…说到无话可说,最后只能不断地重复女人的名字,不断唤着“蓁妹”。
他实在怕了,怕她睡过去,怕她再也醒不来。
女人也不负所望,虽然脑袋里面混混沌沌的,耳朵里面也是轰鸣不断,浑身没有气力,却依旧努力回应每一句。
哪怕只是一声微弱的“嗯”,也能让男人心安不少。
她终于撑到医师的到来,这近乎花光了她所余的生机。
最后她甚至无法思考、难以听见,那声回应也变成的本能,只为让丈夫心安。
再睁眼时,恍若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昏沉之间,她做了好多好多梦。
梦到丈夫,梦到父亲,梦到家,梦到了未见的孩子。
“景春…”枫原蓁轻声呼唤。
趴在床头紧握着她手的人猛然从浅眠中惊醒。
时隔多日,他终于听到了这日思念夜念的声音,终于见到了如秋色温情明媚的眼。
从前单方面的攥着,也被以同样的力度回握。
“蓁妹…”枫原景春红了眼圈,声音也不禁打着颤。
他欣喜到不敢置信,竟然真的把珍视的妻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枫原蓁手撑着,费力的想从床上爬起来。
见此情形,枫原景春忙劝道:“你身子亏损,又大病一场。
医师嘱咐要卧床休养,不得妄动。”
听罢,她就不动了,又安分的躺回去:“我昏睡了多久?”
“不久,不久…对了,你还没有见过孩子,我让乳母抱来。”
枫原景春匆匆将问题掩过,他忙招呼家仆,让人把新生的稚子抱来。
孩子在襁褓中不太安稳的哼唧着,小手无意识地挥呀挥,虚抓着什么。
枫原蓁见得新奇,欣然又怜爱地伸出手指,孩子毫不犹豫地抓住。
小小的身子迸发出令人意外的气力,口中也不哼哼唧唧了,露出大大的笑脸。
见此,枫原蓁也露出了慈爱的笑。
“万叶也很想你呢,立马就不闹了。”
“万、叶…”枫原蓁呢喃。
“是了,这名字可是你取的。
瞧,长得和你多像。”
白发红眸,像她,也像窗外未落尽的枫叶。
“我烧得有些糊涂了。”
枫原蓁看向床头放着的一卷卷摞着的《万叶集》。
孕期,她曾无数次翻阅,想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取一个好名字。
只是在其中挑了许久,也不得意满,最终以集名拍案。
那是包含了稻妻古往今来所有文人智慧才能的名字,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期许与爱。
“万叶…我的万叶……”枫原蓁不断轻声重复着,眸子里的温情满溢。
只可惜,这份温情美满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小万叶便因饥饿惊惶,哭闹不止。
未来再内敛温柔的人,如今也只是遵循本能的幼兽罢了。
枫原蓁的身子还十分虚弱,喂养的事情只能交给乳母。
再加上她醒来也还未进食,枫原景春吩咐的粥食也己做好。
孱弱的身子,如今也只受得住汤水之食了。
枫原景春将人扶起,靠床而倚。
他一点点将珍粥吹温,再送入她的口中。
一大一小两人吃着食,房内一时安静得只余下微弱的咀嚼声和吮吸声。
新生儿总是睡不够的,刚吃过奶,便又昏沉的睡去。
枫原景春便让乳母把孩子抱出去,独留两人。
“父亲呢?”
枫原蓁问。
“还是老样子,爱侍弄那些花草,摆弄那些盆景。
也在尽心力地为枫原家,寻求转机……”枫原景春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此时不该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便住了嘴。
“我再劝劝父亲。”
枫原蓁又怎会不知那未尽之言,便主动揽下。
“你现在的要任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枫原景春却不想他太过操劳家中之事,他还未从妻子差点早亡的阴影中走出。
枫原蓁的身子终是因大病亏损太多,日日用药温养着,也只是将她每日的固定地点从床榻上勉强转移到了院落中。
枫原久通侍养的花草很多都己进入冬眠天气极寒,他便一个一个将其送入温暖的屋舍内。
其实这些交给家仆做就可以了,但他非要自己操手,像爱护孩子一样爱护着那些花草。
枫原蓁则坐在廊前看着,她倒是有心帮忙,只是羸弱的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
以她现在的情况,可能还不比迟暮之人。
枫原久通忙活了许久,身子受不住累,便停下来,与儿媳话家常。
“景春做什么去了?”
他微微喘着气,白雾升腾。
“大概又在处理那些事务吧。”
当家做主的人总是最辛苦忙碌的了。
“也是,他是做家主的人了。”
枫原久通拍了拍手上的灰,与她对坐着,“枫原家虽是日渐衰落,但该忙的事是一件没少啊。”
枫原蓁想起和枫原景春谈论起的,并决定劝一劝。
“父亲,一切就交给我和景春吧,我们会有办法让枫原家起死回生的。
您不必……蓁儿啊,有些事确实需要时间去明了。
我没那么多想法,只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好的。”
枫原久通也是早料到了儿媳的心思,出声打断,“你也不过二十出头,又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就别想这些劳心耗神的事。
我自有决断。”
“你看,枫叶子都落光了,天彻底冷了下来。
快些进屋吧,别冻着了。”
枫原久通油盐不进,避而不谈,枫原蓁也只能暂时断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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