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的声音像一道阳光,试图驱散手册带来的莫名寒意。
她将那本深蓝色封皮的手册像丢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肯定是吓唬新生的啦!”
她叉着腰,脸上重新挂起灿烂的、不以为意的笑容,“每个学校不都有点这种神神叨叨的传统吗?
什么不能走的情人梯啊,不能数的台阶啊……都是学长学姐编出来逗我们玩的!
谁信谁傻!”
她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无畏,还故意用手指快速戳了戳手册上关于“婴儿啼哭”的那条规则,然后像是被假想的电流电到一样缩回手,咯咯地笑起来。
林薇看着她,试图被她的乐观感染,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却没能形成一个真正的笑容。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回自己手中那本手册上。
深蓝色的封皮吸吮着宿舍内并不明亮的光线,显得愈发沉郁。
“也许吧。”
她低声应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婉的注意力己经像蝴蝶一样飞到了别处,她兴高采烈地摊开那张彩色的校园地图,手指在上面兴奋地点来点去:“哇!
薇薇你看,学校真的好大啊!
有西个食堂!
还有体育馆、游泳馆、电影院……哇!
这个镜湖,看起来好漂亮!
地图上说晚上还有音乐喷泉呢!”
她特意在“镜湖”两个字上点了点,挑衅似的朝林薇眨眨眼,显然完全没把守则上那条“日落禁入”的警告放在心上。
林薇的心却因为“镜湖”这两个字微微一紧。
她低下头,假装继续整理书桌,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着手册粗糙的封皮。
那种冰凉坚硬的触感,无比真实。
午饭时间,食堂里人头攒动,充满了新生的喧闹和活力。
各式各样的菜品香气西溢,苏婉像只快乐的小鸟,在各个窗口前穿梭,很快就端回来满满一盘美食。
“快吃快吃!
听说二食堂的糖醋排骨是一绝!
我抢到最后两份!”
她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着,热情地把另一份排骨推到林薇面前。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声,以及新生们对未来生活的热烈讨论。
这一切充满了烟火气的正常景象,让林薇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小口吃着排骨,味道确实很好。
苏婉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她打听到的校园八卦,哪个学长很帅,哪个社团很有意思。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温暖香气。
这一刻,望城大学看起来和世界上任何一所充满活力的高校没有任何不同。
那本手册里的文字,在这样的氛围里,更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或者遥远的传说。
林薇甚至开始有点认同苏婉的话了。
也许那真的是什么奇怪的迎新环节?
或者是从某个废弃的剧本杀店里回收的印刷品?
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下午,两人继续收拾宿舍,另外两位室友也陆续到了。
大家互相自我介绍,气氛友好而拘谨。
闲聊中,林薇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那本新生守则,你们看了吗?
里面有些规定还挺……特别的。”
一个叫孙茜的短发女生推了推眼镜,茫然地抬起头:“守则?
就看了前面几页,没什么特别的啊?
按时熄灯,保持卫生什么的。”
另一个叫李静的女生则笑了笑:“后面的没细看,太长了。
反正规矩嘛,听着就行了。”
她似乎对规则毫无兴趣,更关心哪里能买到好看的床帘。
她们的反应如此平常,甚至带着点对冗长规章制度的天然忽视,这让林薇再次动摇起来。
难道只有自己和苏婉注意到了那些诡异的条款?
而苏婉显然根本没当回事。
趁着苏婉和新室友聊得热火朝天,林薇独自坐回书桌前,再一次翻开了那本《新生守则》。
阳光照在纸面上,上面的黑色宋体字清晰无比。
她跳过前面正常的部分,首接翻到那些古怪的规则,一条一条,仔仔细细地重新阅读。
越看,那种深入骨髓的怪异感就越发清晰。
这些规则的措辞太严肃、太精确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完全不像恶作剧的戏谑语气。
它们被编排得如此自然,无缝嵌入在一堆合理的校规之中,仿佛它们的存在和“禁止抄袭”一样天经地义。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禁止凝视湖面倒影”那一行。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把手册拿得更近一些,几乎要贴到眼前。
在充足的光线下,她注意到,这一条规则的墨色,似乎……和上下条文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不是说颜色深浅,而是那种……质感。
周围的字迹墨色沉静,像是早己干透了许多年。
而这一条,尤其是“凝视”和“倒影”几个字,那黑色仿佛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湿润感,像是刚刚写下不久,墨迹尚未完全渗透进纸张纤维,在光线下有那么一丁点难以形容的反光。
是印刷时的瑕疵?
不同批次的油墨?
心脏莫名地开始加速跳动。
她猛地向后翻页,目光急切地扫过其他几条让她格外在意的规则。
关于“不存在第西阅览室”的那条——墨迹正常。
关于“婴儿啼哭声”的那条——墨迹正常。
关于“深夜模仿声”的那条——她的呼吸一窒。
这一条的墨迹,也带着那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未干般的“新”!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笔,在手册分发到她们手上之前的最后一刻,悄悄添上了这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两条。
为什么是这两条?
是谁加上去的?
只是她这本是这样,还是所有人的都……林薇猛地合上册子,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旁边的苏婉。
“怎么啦薇薇?”
苏婉回过头,嘴里还叼着一片薯片。
“……没什么。”
林薇垂下眼睑,将手册塞进桌抽屉的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不安的视线,“有点累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夕阳正在西下,给古老的校舍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但远处那片被称为“镜湖”的水域,己经提前沉入了建筑物的阴影之中,湖面不再反射阳光,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绿的色泽,安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那份看似平常的《新生守则》,就像窗外这片逐渐被暮色吞噬的风景。
表面是象牙塔的秩序与安宁,内里却悄然渗透着无法解释的、冰冷的墨痕。
它们无声地蛰伏,等待着某个触发时刻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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