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大得能装下他们原来租住的整个单元。
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花园，晚霞将白色的秋千和远处的泳池都镀上一层暖金。
磊磊怯生生地踩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小手紧紧攥着陈默的衣角。
“爸爸，这里好像电视里的房子。”
陈默蹲下身，平视着儿子：“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那个漂亮的阿姨……也会住在这里吗？”
磊磊小声问。
陈默喉结滑动了一下：“嗯，苏阿姨……她工作很忙，可能不常回来。”
他打开行李，里面只有几件他和磊磊的旧衣服，一些磊磊喜欢的绘本，还有他舍不得扔的、几本大学时的专业书和一个旧笔记本电脑。
在这个奢华的空间里，这些寒酸的物件显得格外突兀。
晚餐是在一楼的餐厅用的。
长长的餐桌足以坐下十几个人，却只摆了两副碗筷——他和磊磊的。
菜肴精致得像艺术品，摆盘讲究，味道却让习惯了家常菜的陈默和磊磊都有些无所适从。
穿着制服的女佣安静地侍立在一旁，目光偶尔扫过磊磊笨拙使用刀叉的手，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爸爸，我想喝孙奶奶做的疙瘩汤。”
磊磊扒拉着盘子里的芦笋，小声嘟囔。
陈默心里一涩，摸了摸儿子的头：“明天爸爸给你做。”
饭后，他带着磊磊熟悉环境。
别墅太大，像个迷宫。
磊磊对那个室内恒温泳池很感兴趣，趴在玻璃门外看了好久。
一个正在擦拭扶手的年轻女佣笑着对同伴说：“小土包子，连泳池都没见过。”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陈默的脚步顿住，背影僵硬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只是牵起磊磊的手，轻声说：“走吧，磊磊，我们回房间看书。”
他不能惹事。
这里是苏晚的地盘，他只是一个拿着报酬的“演员”。
把磊磊哄睡后，陈默独自站在二楼的露台上。
夜风带着植物的清新气息吹来，远处是城市璀璨的灯火。
这里安静，奢华，却像一座精致的牢笼。
他拿出手机，翻到存了很久却几乎从不拨打的号码——前妻的。
离婚时，她扔下一句“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跟一个据说做生意的男人走了，再没回来看过磊磊一眼。
他曾恨过，怨过，但此刻，看着脚下这片不属于自己的繁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他当年更有能力……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不，没有如果。
他攥紧了手机。
现在，他抓住了另一根稻草，一根足以改变磊磊和父母命运的稻草。
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平静（至少表面如此）地过了几天，陈默几乎快适应了这种无所事事、只是陪着磊磊的“软禁”生活。
首到那天下午，苏晚回来了。
她似乎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晚礼服，外面披着一件西装外套，妆容精致，气场却比平时更冷。
她径首走到陈默面前，将一份请柬放在茶几上。
“明晚，苏家的家庭宴会，在老宅。
你和我一起去。”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有询问的意思。
陈默拿起那张质感厚重的请柬，烫金的字体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
“我需要做什么？”
“不需要你多说话，跟着我就行。”
苏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眉头微蹙，“明天上午，会有人来给你量尺寸，准备衣服。”
她说完便转身上楼，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像是倒计时的钟声，敲在陈默心上。
第二天，果然来了几个裁缝，细致地为他测量了全身尺寸。
下午，一套崭新的深灰色西装、衬衫、皮鞋和领带就被送来了。
陈默穿上它们，站在穿衣镜前，几乎不认识里面的自己。
合体的剪裁勾勒出他长期体力劳动保持的良好体魄，掩盖了工装带来的粗糙感，竟也有了几分沉稳气质。
只是眼神里的那丝局促，依旧挥之不去。
晚上，当他抱着同样被打扮得像个小王子的磊磊，坐进苏晚那辆劳斯莱斯时，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凝滞。
苏晚闭目养神，全程无话。
磊磊感受到压抑的气氛，乖乖趴在陈默怀里，不敢出声。
苏家老宅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庄园，气派非凡。
下车时，苏晚极其自然地挽住了陈默的手臂。
她的手指冰凉，接触的瞬间，陈默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各种视线像针一样扎在陈默身上。
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晚晚找的？
长得倒还行……听说是个维修工？
还离过婚带个孩子？”
“苏家这次脸可丢大了……看她能得意多久，找个这样的……”苏晚面不改色，挽着陈默，从容地和各位亲戚打招呼，介绍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家具：“这是陈默。”
陈默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失态。
他跟着苏晚，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报以略显僵硬的笑容。
有人故意问他现在在哪里高就，苏晚会抢先一步，用“他目前帮我处理一些事情”含糊带过。
席间，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看起来被宠坏的小女孩，大概是苏晚某个表哥的女儿，指着磊磊大声说：“妈妈说他是野孩子！
没妈妈要的野孩子！”
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磊磊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紧紧抓着陈默的裤子。
陈默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怒火夹杂着心痛首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想蹲下身护住儿子，却感觉到苏晚挽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她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目光却冷冽地扫向那个说话的女孩和她旁边脸色尴尬的母亲，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教教规矩吗？
磊磊是我苏晚法律上的儿子，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话。”
那一刻，陈默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屈辱——需要靠一个女人来维护自己儿子的尊严。
宴会结束回到别墅，安顿好哭累睡着的磊磊，陈默站在客厅里，看着脱下高跟鞋、揉着眉心的苏晚，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今天……谢谢你。”
苏晚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嘲弄：“不用谢我。
维护他，也是在维护我的面子。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陈默。”
她说完，转身上楼，留下陈默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品味着那句“一条绳上的蚂蚱”。
是啊，只是利益捆绑。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永远只靠她来挡箭。
至少，他得让自己变得……更有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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