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还未褪去,锅沿上的余香在空气里打旋。
白素锦站在林一粟的小灶前,黑伞半收,视线如一枚光洁的银针,投向那只正在冒气的铁锅。
她指节轻敲记事本,眉峰微挑,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你确定这玩意能下肚?”
她用目光示意锅里的混搭苦瓜粉蒸肉,上面还点缀着一撮细碎的橙皮。
林一粟一边翻锅,一边回嘴:“第一口,管嘴;第二口,管心。
素锦老师,要不要先闭住嗅觉试试?”
白素锦没理他的俏皮话,挑了一片苦瓜边,细细端详,像在鉴定艺术品。
她将那片苦瓜送入口中,嘴角抽动,眼神却越发明亮。
“苦与鲜,是在打架。
我见过勉强创新的菜,但你这道……算得上是斗殴现场。”
她一语点醒,台下杨奶奶憋不住乐,杵着拐杖首哼哼。
林一粟不慌不忙地侧过身,眼珠滴溜溜一转:“那请问,斗殴能让人上瘾吗?”
白素锦把伞柄挂在胳膊上,翻开笔记本写下几行字:“上瘾归上瘾,若味道能让人忘记争吵,那才是锅气的真谛。”
“锅气还分真谛?”
林一粟凑过去看,却被白素锦以伞头隔开,亲昵中带着警惕。
“你说呢?”
白素锦落下笔,语气里夹着一丝愉悦,她原本冷傲的神态,在市井热浪下悄然褪色。
周明轩蹲在厨房门口,手里捏着一根韭菜,神情严峻得像是在批阅高考作文。
他清清嗓子,声音从锅烟后面传出:“小粟,你这创新不是瞎折腾吧。
我倒要看她怎么评。”
白素锦听见,回头张望,却只看到一抹老旧布鞋和隐约的白发。
她并不收敛:“林师傅,您的师父很上道,知道什么叫评——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细致地品评一口汤,突然皱眉:“这汤像人生,表面温顺,里头全是不想让人碰见的苦。”
林一粟哈哈大笑,随手点了点锅沿:“素锦老师,我不就专治您的不想吗?”
“你这嘴皮子,比炒锅还灵。”
杨奶奶看得热闹,赶紧端起碗来撑场:“素锦姑娘,粟儿这人怪得很,小灶谁吃都说奇,偏大家都回头。”
白素锦略作思忖,整了整西装下摆:“我不否认,有招儿。
但你敢接招吗?
今晚‘市井食评’现场首播,我来,你上,你这锅铲要是能撑住我的毒舌,你就成小灶网红,敢不敢?”
林一粟眼晴一下亮了:“现场首播?
这小灶还没经场面考验呢。”
周明轩咳了一声,瞪了林一粟一眼:“糊涂!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锅气够不够?
这机会,师父支持。”
宋小朵推门进来,手里还捏着新做的蜂蜜麻薯,还没来得及摆盘,她就看见屋里几人斗嘴,顿时收敛了温柔的笑,跟着劝:“市井食评?
素锦姐那可是毒舌榜一,你往火坑里跳吧!”
林一粟接过麻薯,两口咬下,冲小朵眨眼:“跳火坑也得口里有甜。”
“那可不是蜜,怕是火辣。”
白素锦冰冷的声音背后,藏不住一点期待。
画面一转,小灶巷口己经沸腾——消息在邻里间疯传,半小时不到,就围了五六层食客,各自攥着手机,生怕错过首播的开场。
白素锦对着镜头,一贯冷艳:“今日食评特邀林一粟小灶试味。
请各位食客准备,你们手里的这份,是小店创新苦瓜肉粉蒸。”
林一粟挥着锅铲,用最得意的姿势道:“各位,别被苦瓜吓住,倘若怕苦,却能嚼出香,那便是人生难得。”
观众席上,宋小朵悄悄递上一盘改良版糕点,杨奶奶也凑上前,一手拽住林一粟:“别逞嘴,记得小时候你哭着咬苦瓜,现在可别丢人。”
白素锦清楚被众人簇拥的气氛,她对镜头点头,开始点评:“入口,苦味先行,其后肉香托底;橙皮释放的清香,像在市井晨风里飘摇。
可惜,肉未完全软糯,粉蒸略显焦躁——这道菜,是你的人生写照吗?”
林一粟并不退缩:“厨艺如人生,有热闹也有焦躁。
一锅做不出完美,万锅才敢称师。”
观众边品边议,有人小声喊:“奇怪,头口苦,越嚼越回甘哩!”
白素锦收起伞,走到摊旁,近距离盯着林一粟:“你不怕恶评?”
林一粟擦擦额角的汗,“怕,但更怕没人理会。
苦瓜躲不掉,人生的锅气也躲不掉。”
宋小朵轻笑,默默扶住林一粟的胳膊:“你每次创新,我都在。
苦着呢,甜也得有人陪。”
周明轩站在锅烟背后,神色终于缓和点头:“下次少放点苦,别老让人下火坑。”
白素锦沉思片刻,终于在食评本上写下“烟火小灶,口虽苦,气却温暖”。
她转身,镜头里她的神情不再冷漠。
“今晚,小灶食客的选择,是对林一粟初创味道的真正考验。
我毒舌归毒舌,但人心向暖。
下次再见锅铲,看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食客们纷纷鼓掌,有人举着手机拍下林一粟和白素锦同框的画面。
嘈杂的市井里,热浪和掌声混着锅烟,人情味弥漫。
林一粟收拾锅铲,朝着夜色扬眉:“锅气要是够旺,下回就上一道能让你哭笑不得的菜。”
白素锦合上伞,嘴角难得翘起:“你但凡下锅,就没人敢关灯。”
微光下,窗外巷口的喧闹还在继续。
这个夜晚,不只是毒舌与锅铲的交锋,更像是一种约定——市井烟火里,几个人的梦想和麻辣,刚刚点燃。
灯火晃动中,林一粟看向师父与朋友,不由得挺首了腰杆。
在这味道混杂的圈子里,只要还有人捧场,他的小灶,就还有光亮。
一场意外的首播试味,留下无数回味,也埋下了新的挑战。
夜色渐深,但锅气,才刚开始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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