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山之下坐落的小城一片富庶昌盛。
听说是那人间劳什子天子皇帝生活的地方,屁大点儿的地方闹出的动静却是不小。
今儿个北边菜市有家新粮坊开业,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炸的人不得安宁。
刚刚好像那京里的什么王相贵族娶媳妇儿,锣鼓唢呐响得那叫个欢。
就是到了夜里也有市坊张灯迎客,左一口大爷右一口公子喊的人挠心抓肺。
与山脚下城里的喧闹不同。
这山顶上荒凉寂静的连鸟虫都不想落脚,唯有一棵杏树在此落根结果,繁衍生息。
仔细算来,这老树也是生活了千万年,吸收着日月精气雨水朝露,夏日沐浴生长,冬季盖被冬眠。
待无聊了听听远处人间发生的轶事,如此规律清闲的生活好不快哉。
我嘛……我是这棵老杏树上一颗杏子结晶衍化出来的神识。
以山下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来看,我应当是妖族的一员吧,如今化成人形己不知多久。
往日还是果子的时候,整天定在原地动不得挪不得烦闷的紧。
现在好不容易能脱离老树往外走走,却也只是被固定在方圆五尺之内,连树荫都走不出去半步。
好在这老杏树根茎在地脉之下绵延千万里,我也能借着老树的灵气西处听听。
“老树啊老树,我存在的意义难道是数叶子吗?
那活着也太无聊了。”
我坐在突出的老树根上靠着树干一下一下地抛起还发青的杏子。
老树晃了晃叶子,晃掉了颗杏子刚好砸在了我头上。
老杏树真没劲,年岁大了个把年结不出个果子,好容易长出俩仨酸涩果子还全砸我头上。
*山腰那边偶尔闹些动静,好像是有个寺庙,据说和老杏树年岁一般大。
寺庙里的香火听起来挺旺盛的,因此这唯一一棵山顶老树被奉为神树。
时间一长,本来单调绿色的树上渐渐多了些红布绸子,上面还挂着方孔铜币。
人们将这些挂树上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希望菩萨啊树神啊保佑家里平安儿女健康丈夫发财。
不得不说,人类是很贪心的。
求求这寺里的菩萨佛祖保佑不满足,还要祈求这老树一并保佑。
可是老树这么多年都没挪过方寸,连我这只树生树长的小妖都没法保证能离开半步,又怎么能顾及上离得那么远的百姓?
人心不足,连我这原住民都不得清净。
抬头时目光掠过枝桠间日益增多的装饰——那些新旧交织的祈愿物们。
前日里刚系上的鲜亮红绸,经过夜里的急雨己晕开淡淡的红痕,如同哭花的胭脂。
一枚系得不够牢固的铜钱,正被山雀用力啄扯。
最终“叮”的一声落在树根旁,很快被另一只鸟儿兴奋地衔走。
我嗤笑着拍拍身下粗糙的树干,“你看吧,人类的信仰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老树突然轻微震动起来。
这不是寻常的风吹草动,而是从根系深处传来的沉闷的颤抖。
整棵树的枝叶都在哗哗作响,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在翻身。
我猝不及防险些从枝头跌落,只好慌忙抱住主干,感受着掌心下不寻常的脉动。
“怎么了?”
回应我的,是枝头一颗格外饱满的青杏无声坠落。
它沿着山坡缓缓滚动,最后稳稳停在远远跪在一旁的樵夫脚边。
樵夫愣了一下,弯腰拾起青杏,黝黑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好似困惑……又像是敬畏。
他抬头望向老树。
双手合十拜了拜,将青杏小心地揣进怀里,擦了擦脸转身下山去了。
薄雾散尽,暖暖的光斑穿透叶隙落在脸上,我眨眨眼。
原来……老树会回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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