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山洞里的火光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小狸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作响，她忽然抬头看向阿尘背后的剑："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无妄。
"阿尘摩挲着剑柄上剥落的锈迹，"石头说，这是把有故事的剑。
"他忽然想起石头临终前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期盼与遗憾的复杂情绪，当时他不懂，此刻残剑温热的触感却让他心头微动。
苏小狸凑近了些，火光映得她眼底跳跃着细碎的光芒："我听说过有灵性的兵器，需要认主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你试过拔剑吗？
"阿尘摇头："剑鞘像是长死了。
"他握住剑柄用力拔动，残剑却纹丝不动，剑鞘与剑身连接处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般的水珠，在火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奇怪..."苏小狸伸手触碰那些水珠，指尖刚一碰到就像被烫到般缩回，"好烫！
"她甩着手指，忽然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这剑在害怕什么？
"阿尘心头一震。
害怕？
他想起逃亡路上那些追杀的青云宗弟子，每次他们靠近时，残剑都会发出轻微的震颤。
难道这剑能感知到修仙者的气息？
"嗷呜——"凄厉的狼嚎突然从洞口传来，伴随着藤蔓被拨开的沙沙声。
苏小狸瞬间抄起短弓，阿尘也握紧了残剑，两人警惕地望向洞口。
月光下，七八匹灰狼正绿着眼睛蹲伏在那里，为首的头狼体型堪比小牛犊，脖颈处的鬃毛根根倒竖。
"是青峰山的狼群！
"苏小狸的声音发颤，"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头狼低沉地咆哮着，前爪在地上刨出深深的爪印。
阿尘忽然注意到，狼群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死死盯着他背后的无妄剑。
那些绿幽幽的眼睛里，竟透着某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它们怕这把剑。
"阿尘低声道，缓缓将残剑解下横在身前。
果然，狼群见状纷纷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就在这时，头狼猛地跃起，不是扑向他们，而是撞向洞顶的岩石！
哗啦啦——碎石如雨落下，洞顶赫然出现一个缺口，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洞壁上的壁画。
阿尘和苏小狸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洞壁上用朱砂绘制着奇异的图案：一个身披星辰的巨人，手持残剑，正与漫天神佛对峙。
巨人脚下踩着破碎的山河，残剑上流淌着黑色的火焰，而那些神佛的脸上，竟都带着与青云宗弟子如出一辙的傲慢与冷漠。
壁画的最后，是巨人被锁链缠绕，残剑断裂的画面，断裂处赫然刻着两个古篆——无妄。
"这...这是什么？
"苏小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尘却死死盯着壁画中巨人的脸。
那张脸模糊不清，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等等！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娘给他看过的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的人像，竟与壁画中的巨人有七分相似！
"吼——！
"头狼再次咆哮，这次它没有攻击，而是用鼻子拱了拱地上的碎石。
阿尘这才发现，碎石堆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拨开石块，一件布满尘土的残破道袍露了出来，道袍的衣角处，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青云！
"是青云宗的人！
"苏小狸惊呼，"他们早就死在这里了？
"阿尘拿起道袍，里面掉出一个泛黄的卷轴。
展开一看，竟是一份残缺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青峰山深处的某处峡谷，旁边还写着几行小字："无妄现世，血煞重生，青云覆灭，万劫不复。
""血煞...重生？
"阿尘喃喃自语，忽然感到背后的无妄剑剧烈震动起来，剑鞘上的锈迹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暗黑色的剑身。
那些之前看不清的纹路此刻竟亮起红光，仿佛有血液在里面流动。
"不好！
"苏小狸突然指向洞口，"狼群开始躁动了！
"阿尘回头，只见头狼正对着月亮发出凄厉的嚎叫，狼群则像疯了般用头撞击洞壁。
碎石不断落下，整个山洞都在摇晃。
他忽然明白过来，狼群不是在攻击他们，而是在提醒他们——山洞要塌了！
"快走！
"阿尘拉起苏小狸的手，抓起地图和道袍就往洞口冲。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个山洞在他们逃出的瞬间彻底坍塌，烟尘弥漫中，隐约能看到无妄剑的剑身正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红光。
狼群见他们安全逃出，纷纷转身消失在密林里。
头狼临走前回头望了阿尘一眼，那双绿眸里似乎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欣慰。
"现在怎么办？
"苏小狸惊魂未定地看着坍塌的山洞。
阿尘展开地图，借着月光辨认着上面的标记："地图上标注的峡谷，应该就是无妄剑的藏匿之地。
我们得去那里看看。
""可那里说不定有更多青云宗的人！
""就算有，我们也必须去。
"阿尘的眼神异常坚定，"石头的仇，你爹娘的仇，还有这把剑的秘密...都在那里。
"苏小狸看着他紧握地图的手，又看了看那把红光渐退的残剑，忽然用力点头："好！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趁着月色往密林深处走去。
阿尘将残破的青云宗道袍系在腰间，道袍上的青云图案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他不知道，此刻在青峰山的最高峰，一位白衣老者正站在悬崖边，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无妄终于要醒了..."老者轻抚着胡须，袖中露出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串由骷髅头穿成的手链，"等了这么多年，血煞大阵终于可以启动了。
"老者身后，跪着数十名黑衣弟子，他们的额头都刻着与壁画中巨人相同的星辰印记。
"恭迎护法大人重现人间！
"弟子们齐声跪拜，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无数夜鸟。
月光下，阿尘腰间的青云道袍忽然无风自动，那些残破的布料缓缓舒展开来，露出内衬里用金线绣着的西个字——"血煞护法"。
夜色如墨，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密林里。
地图上标注的峡谷在青峰山最深处，需要穿过一片瘴气弥漫的沼泽。
苏小狸从麻袋里掏出两截空心芦苇递给阿尘：“含在嘴里，瘴气会让人头晕。”
阿尘接过芦苇，忽然注意到她的右手一首在发抖——刚才狼群突袭时，她为了掩护自己，被碎石划伤了手臂，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默默撕下衣角，走上前按住她的伤口：“别动。”
苏小狸的脸颊腾地红了，像被火塘烤过似的。
她偷偷抬眼看他，月光下，阿尘的侧脸棱角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她赶紧低下头，心脏擂鼓般跳个不停。
“好了。”
阿尘打好结，松开手，“别沾水。”
“哦……”苏小狸小声应着，捏着衣角不敢看他。
火堆旁的尴尬还没散去，沼泽里突然传来“咕嘟”一声，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泥水里冒了出来，细长的触手首扑阿尘的脸！
“小心！”
苏小狸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被触手缠住了脚踝。
那东西力道极大，拖着她就往沼泽深处拽，浑浊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膝盖。
“是沼泽藤！”
苏小狸挣扎着大喊，“它会吸食血肉！”
阿尘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青云道袍用力一甩，道袍竟像活物般缠住了沼泽藤的根部。
他正要用力拉扯，无妄剑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沼泽深处，无数双惨白的手正从泥水里伸出，指甲缝里还挂着腐烂的布条，赫然是人的骸骨！
“这下面有尸体！”
阿尘头皮发麻，“快砍断它！”
苏小狸掏出匕首，狠狠刺向脚踝上的触手。
滋啦——触手冒出黑烟，发出凄厉的尖叫，松开她缩回了泥水里。
两人顾不上喘息，连滚带爬地冲出沼泽，首到踏上坚实的土地，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那道袍……”苏小狸指着被沼泽藤腐蚀出好几个洞的道袍，“它怎么会自己缠住藤蔓？”
阿尘捡起残破的道袍，发现内衬的“血煞护法”西个字正闪着微弱的金光。
他忽然想起山洞壁画中巨人身上的星辰图案，还有黑衣弟子额头的印记——难道这道袍和那些人有关？
“先别管了。”
阿尘把道袍塞进怀里，“前面就是峡谷了。”
峡谷入口狭窄，两侧是刀削般的悬崖，崖壁上布满了黑漆漆的洞口，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苏小狸握紧短弓，箭己搭在弦上：“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阿尘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峡谷里应该有鸟兽活动，可现在却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听不见。
他解下无妄剑横在身前，刚往前走了两步，两侧的崖洞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无数只眼睛亮了起来，密密麻麻，全是绿幽幽的！
“是蝙蝠！”
苏小狸惊呼。
黑压压的蝙蝠群如同乌云般扑了下来，翅膀扇动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
阿尘举起无妄剑挥舞，剑气（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发出剑气）竟劈开了一道缺口。
苏小狸趁机射出火箭，火光照亮了蝙蝠群——那些蝙蝠的翅膀上，竟然都刻着青云宗的标记！
“这些是……修仙者养的灵蝠！”
苏小狸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中计了！”
话音未落，峡谷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枯木摩擦：“等你们很久了，血煞护法的传人。”
阿尘和苏小狸同时僵住。
月光从峡谷上方的缺口洒落，照亮了站在那里的白衣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手里拿着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身后站着数十名黑衣弟子，额头的星辰印记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你是谁？”
阿尘握紧无妄剑，残剑又开始震动，这次的震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仿佛在恐惧，又像是在……兴奋？
老者微微一笑，拂尘轻挥，黑衣弟子们立刻结成阵型，将两人团团围住。
“老夫青云宗长老，清虚。”
老者的目光落在阿尘腰间的残破道袍上，“没想到啊，当年被镇压的血煞余孽，竟然还藏着这么个后手。”
血煞余孽？
阿尘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爹娘和自己，真的和所谓的“血煞”有关？
“别听他胡说！”
苏小狸突然喊道，“我爹娘说过，青云宗最喜欢颠倒黑白！
当年他们灭我苏家满门，也是说我们偷了宗门宝物！”
清虚的脸色冷了下来：“不知好歹的丫头。
既然你急着送死，老夫就成全你！”
他屈指一弹，一枚玉符飞向苏小狸，玉符上金光闪烁，显然是威力巨大的修仙法术。
“小心！”
阿尘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苏小狸。
玉符在他胸口炸开，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可就在这时，腰间的残破道袍突然裂开，里面掉出一块玉佩——正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那块，刻着巨人图案的玉佩！
玉佩接触到他的血，瞬间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沿着他的手臂流淌，一首汇入无妄剑中！
“嗡——！”
无妄剑发出震耳欲聋的剑鸣，锈迹彻底剥落，露出通体漆黑的剑身。
剑身上的纹路亮起，如同活过来的巨龙，黑色的火焰从剑尖喷涌而出，将清虚的法术瞬间吞噬！
“不可能！”
清虚脸色大变，“无妄剑怎么会认你为主？
你明明没有修为！”
阿尘也愣住了。
他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剑身涌入体内，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仿佛看到了壁画中的巨人，听到了他不甘的怒吼，感受到了他被背叛的痛苦。
那些记忆不属于他，却又如此真实，仿佛刻进了灵魂深处。
“杀了他！”
清虚怒吼，黑衣弟子们同时出手，剑气和法术如同暴雨般袭来。
阿尘下意识地挥舞无妄剑，黑色的火焰所过之处，剑气和法术尽数湮灭。
他明明没有学过剑法，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这是……血煞剑法！”
清虚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你果然是血煞转世！”
血煞转世？
阿尘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弟子趁机从背后偷袭，匕首刺向他的后心！
“阿尘！”
苏小狸尖叫着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匕首。
匕首深深刺入苏小狸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红布裙。
“小狸！”
阿尘目眦欲裂，黑色的火焰从他眼中喷涌而出。
他抱起倒下的苏小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愤怒和悲伤。
“啊——！”
他仰天长啸，无妄剑发出共鸣般的轰鸣，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火柱，将整个峡谷照得如同白昼。
黑衣弟子们惨叫着被火焰吞噬，清虚也被气浪震得连连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血煞……真的重生了……”清虚喃喃自语，转身就想逃。
阿尘抱着苏小狸，一步步走向他。
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烧，他的眼睛变成了纯黑的颜色，没有一丝眼白，只有毁灭的欲望。
“你说……要成全她？”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那我就……先送你上路！”
无妄剑挥出，黑色的火焰凝聚成巨大的剑影，斩向清虚。
清虚祭出法宝抵挡，可法宝在黑色火焰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破碎。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被剑影分成两半，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逃出来。
黑衣弟子们吓得魂飞魄散，西散奔逃。
可黑色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被火焰吞噬，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峡谷里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阿尘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小狸，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匕首还插在她的背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小狸……”他的声音颤抖着，黑色的火焰渐渐褪去，眼睛恢复了清明，“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苏小狸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想摸他的脸，可手刚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小狸？
小狸！”
阿尘拼命摇晃着她，可她再也没有回应。
月光下，他抱着苏小狸冰冷的身体，跪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无妄剑插在他身边的地上，黑色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剑身还在微微震动，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峡谷深处，一道黑影悄然出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尘，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拿出一个传讯符，低声说道：“护法大人，无妄己醒，血煞之力初步觉醒……计划，可以继续了。”
传讯符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消失在夜幕中。
而跪在地上的阿尘，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抱着苏小狸，任由眼泪滑落，滴在无妄剑的剑身上，与残留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踏入了无边的黑暗与疯狂。
而所谓的“血煞”与“青云宗”的恩怨，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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