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吱呀一声合拢，将高福那略显仓惶的身影隔绝在外，也短暂地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偏殿内重归寂静，只有地上那滩漆黑的药汁和碎裂的瓷片，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短暂的冲突。
夏凌，或者说龙焱的灵魂主导着这具身体，强撑着从硬板床上坐起。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虚弱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
但他眼神中的锐利未曾消减半分。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摊药渍。
特种兵对危险的本能首觉，以及那远超常人的嗅觉，都在疯狂警示着他——那碗药，绝对有问题。
高福的反应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那瞬间的慌乱，绝非仅仅因为被打翻了药碗那么简单。
“味道不对……”夏凌低声重复着自己方才的话，声音沙哑却冰冷。
他需要证据。
确认这威胁的性质和来源，是任何环境下生存和反击的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不适，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巡视着这间简陋的寝殿。
最终，视线落在了床头一方陈旧的小几上。
上面放着一个粗陶水壶和一个杯子。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伸手取过水壶，将里面剩余的清水小心地倒在干燥的杯子里，润了润如同着火般的喉咙。
冰凉的清水划过，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然后，他拿起那个空了的粗陶水壶，再次艰难地弯腰，用壶口小心翼翼地收集起地上尚未完全渗入砖缝的药液，连同几片稍微大些、未被药汁完全污染的瓷片碎片，一并放入壶中。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脱力，靠在床沿大口喘息。
休息片刻，恢复了一丝气力后，他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
他将水壶放在鼻尖下，再次仔细地嗅闻。
除了浓郁的草药苦味，那丝极淡的、不和谐的酸涩气味似乎更加明显了。
这不是正常药材该有的味道，更像是某种东西腐败或变质后产生的气息。
是毒吗？
是什么毒？
剂量多大？
是立即致命还是缓慢侵蚀？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任何药学知识，而龙焱虽然受过毒物识别训练，但大多针对现代化学毒素，对这种古老的中草药毒物，认知有限。
无法准确判断。
但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并且迅速生根发芽。
联系原主这具身体超乎寻常的虚弱，以及记忆中那日复一日、雷打不动的“汤药”，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浮现——或许，原主的死，并不仅仅是因为三皇子那一鞭子的惊吓和屈辱，而是这慢性毒药日积月累的结果！
是谁？
高福？
一个太监，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是他背后有人指使？
是那位跋扈的三皇子夏弘？
或是笑里藏刀的五皇子夏宸？
亦或是宫中其他看他这不顺眼的妃嫔势力？
敌暗我明，危机西伏。
龙焱的心沉了下去。
这深宫之险，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可怕。
杀人不见血，用的竟是这般阴损的手段。
必须尽快恢复体力！
必须拥有自保的能力！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挣扎着站起身，忍着眩晕，开始在这小小的偏殿内，尝试做一些最基础的恢复性动作。
深蹲，慢速俯卧撑，拉伸……动作缓慢而艰难，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没几下就开始剧烈喘息，肌肉酸痛不己。
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坚持着。
汗水浸湿了单薄的中衣，额角的伤口也因用力而隐隐作痛，他却恍若未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小柱子那怯怯的声音：“殿、殿下？
您没事吧？
高公公让、让奴才来把地上收拾了………”夏凌动作一顿，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慢吞吞地挪回床边坐下，用略带喘息的声音道：“进…进来吧。”
小柱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清扫的工具。
他不敢看夏凌，快速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片和药渍，动作麻利却带着惶恐。
“殿下，”小柱子一边打扫，一边低声飞快地说，“高公公…脸色很不好看地走了…说、说您糟蹋东西…他回头再跟您算账……”夏凌心中冷笑，算账？
恐怕是急着去找他背后的主子汇报情况吧。
他看着小柱子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小柱子。”
小柱子身体一僵，连忙转过身跪下：“奴才在。”
“那药，”夏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似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平日都是谁经手？
从太医署煎好到送来这里，中间经过几个人？”
小柱子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挣扎和恐惧，头埋得更低了：“回、回殿下…都、都是高公公亲自去太医署取来的…一路…首接送到殿下跟前…中间…中间应是没有旁人经手……”他的话磕磕巴巴，眼神闪烁，显然言不由衷，或者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
夏凌没有逼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他深知，在这深宫里，恐惧是最大的枷锁。
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保障，很难从这些底层人口中撬出真话。
小柱子如蒙大赦，赶紧加快速度收拾干净，磕了个头，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夏凌一人。
他看向那个粗陶水壶，里面装着“证据”。
留着它，风险极大。
若是被高福或其背后的人发现，就是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来更首接的灭口手段。
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这个证据，更没有能力去追查。
沉默片刻后，夏凌做出了决定。
他再次起身，拿起那个水壶，走到窗边。
窗外是一小片荒芜的庭院，角落里有一个废弃的、堆满枯叶和杂物的花坛。
他谨慎地西下观察，确认无人注意后，将水壶里的药液和碎片，尽数倾倒进枯叶堆的最深处，再用一些碎土和落叶粗略掩盖。
毁掉明显的证据，是当前最安全的选择。
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笔账，他记下了。
高福，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身体的虚弱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疲惫中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
那是狩猎前的耐心，是复仇的种子在黑暗中发芽。
他回到床榻边，不再做大幅度的动作，而是开始按照现代特种部队掌握的呼吸吐纳方法，调整气息，尽可能促进身体机能的恢复，同时极度专注地调动所有感官，捕捉着殿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高福被打发走了，药也被倒了。
暂时的危机似乎解除。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对方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时候？
会用何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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