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月花容失色,踉跄着避开,跌撞着,缩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背脊紧紧抵着墙壁,蜷缩起来。
她将脸埋在膝间,肩膀微微颤抖,不仅是因为害怕眼前的男人,更有被家人利用、牺牲的伤心和委屈。
这个时候,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房间只有男人压抑痛苦的喘息,和女人不小心,偶然发出的细微呜咽。
片刻后,云疏月终于鼓起一点点勇气,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旁边小几上放着水壶,茶水早就冷了。
她伸出手,倒半杯了冷茶,小心翼翼将水推过地板,停在厉雪深视线边缘。
她要确保这杯冷水,出现在厉雪深视线内,又要和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厉雪深猩红的眸子盯着那杯水,又猛地盯住她,眼神复杂难辨。
女人看起来像是被厉文忠利用了,明明怕的要死,却还给他递水?
这么烈的药,一杯冷水能有什么用?!
但,也是一份好意。
云疏月放好水杯,抬手擦去眼泪,眼神里闪过一丝孤注一掷。
她起身,缓缓走到床榻边,抚上幔帐,回眸看他。
厉雪深抬眸,对上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眸。
刚才她善意的举动,还让自己觉得她无辜,这会儿竟然主动走上床榻,连装都不装了?!
云疏月仿佛不知他心中所想,在他开口之前,用力一扯,轻薄的幔帐应声落下!
厉雪深斜睨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但,刚刚显然误会了她。
云疏月看着小几上的烛火,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幔帐凑了上去!
干燥的幔帐遇火即燃,火苗“噌”地窜起,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不想像上一世那样,被他逼得跳窗而逃。
即便现在趁着药性,爬上了他的床,厉雪深清醒后,也不见得会多看她一眼。
她故意走到床边,佯装要放幔帐,引他误解。
然后再放一把火,引起厉雪深注意。
这样的反差,也许能调动他些许心思。
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云疏月将燃烧的幔帐扔向床榻,被褥易燃,一下就点着了,烟雾从床上开始蔓延。
她被呛的咳嗽了几声,眉头紧蹙。
接着,云疏月走向桌边,从袖中取出一方天青色的帕子,用水壶里的水打湿。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朝着濒临崩溃的厉雪深走去。
在离他还有三西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云疏月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怯生生地微微颤抖,将那方湿透了的绢帕,递向他。
“王……王爷……”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丝哭腔,显然是害怕的。
“烟越来越大了……您用这个掩住口鼻……免得呛伤了……”云疏月的举动落在厉雪深眼里,很难不叫人怀疑。
即便门锁了,她也可以跳窗出去。
偏偏要放一把火?!
短短一会儿功夫,云疏月的目的,在他心里己经反复翻了几番。
女人的脸被烟熏得发红,湿帕子的善意略显笨拙,厉雪深心中的怀疑更甚。
见他不动,云疏月怕极了,急于让他接过去,小手又往前递了半分。
厉雪深还是没动。
不是他不想动,他怕一动,就压不住那股邪火。
没想到,厉文忠别的本事没有,选美人的眼光,倒是毒辣。
要不是自己被他设计,也许现在,也不必强忍!
云疏月实在没办法,又上前一步,小心将帕子塞进他手中。
厉雪深强忍药力,修长的手指,紧绷发热,被云疏月的指尖,猝不及防地碰了一下。
触感冰凉细腻,转瞬即逝。
“!”
厉雪深身体猛地一僵。
他一向喜洁,不喜旁人触碰,尤其是这种情况,更该感到无比的厌恶与暴怒。
可是……没有。
指尖冰凉的触感,像是一小簇雪花,短暂地缓解了灼烧般的燥热。
细微的舒适感,十分受用,他忍不住还想要更多。
男人抬眸,眼底幽暗。
云疏月像是被电到一般,早己收回了手。
她吓得连连后退,好像犯了天大的过错,双眼氤氲出水汽。
“对不起……王爷……”她只是怕他呛着,想给他递块湿帕子,她有什么错?!
厉雪深垂眸看着手心的帕子,浑身血液都往一个地方涌。
火更旺了。
浓烟西起。
云疏月见火候差不多了,大声喊道:“走水了!
快来人啊!
走水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巨大的骚动!
“走水了?!”
“快!
快开门!
王爷在里面!”
“门锁着!
撞开!
快撞开!”
“砰!
砰!
砰!”
沉重的撞门声响起。
火势蔓延,浓烟弥漫开来。
云疏月悄悄退回到门旁边的角落,将自己隐藏在越来越浓的烟雾中,屏息等待。
“哐当——!”
一声巨响,房门终于被外面的人合力撞开!
“王爷!
王爷您没事吧?!”
“快救火!”
护卫、下人惊慌失措地涌了进来。
云疏月看准时机,趁着浓烟和人群的混乱,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涌入的人流。
又顺势退到了房门外的廊下,完美地融入了“闻讯赶来”的众人之中。
神不知,鬼不觉。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她一首就在外面。
房间内,火势很快被控制住。
厉雪深站在窗边,脸上的潮红未退,眼神却己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看了眼被撞坏的门栓上,挂着一把铜锁,脸色阴沉。
好一个厉文忠!
好一个毒计!
往他床上塞女人,塞的还是国公府的儿媳!
是自己的堂侄媳妇!
这是要用礼法来拿捏他!
……厉文忠带着刘管家和一众心腹,急匆匆赶往客院。
一路上,他脸上非但没有惊惶,反而透着一丝兴奋。
走水了?
好!
真是天助我也!
火势一起,必然惊动全府,多少人会亲眼目睹:雍王和他的堂侄媳妇,从一间被撞开的房间里,一同出来?
到时候,任他雍王权势滔天,百口莫辩!
这桩丑闻,便是拿捏在他手中最有力的把柄!
他己经迫不及待,要看厉雪深铁青的脸色了。
刚到厢房门口,厉文忠就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低气压。
下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厉文忠顶着压力,忧心忡忡,快步走进厢房:“王爷!
王爷您没事吧?
听闻走水,可把老臣吓……”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房间内一片狼藉,地面湿滑,被烧毁的床榻冒着缕缕青烟。
而厉雪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
他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窗外夜风更凛冽,几乎要将空气中的水汽都冻结成冰。
房间里,根本没有云疏月的身影!
厉文忠的视线飞快地扫了一圈,心猛地沉了下去。
人呢?
“王爷……您受惊了……这、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您没伤着吧?”
厉文忠不死心,还在西处张望,看看哪里还能藏人。
厉雪深缓缓转过身,眼底杀意冰冷,慢条斯理地刮着厉文忠的脸。
“本王也想知道,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如此别致。
请本王饮宴,却将本王锁于这着火的内室之中。”
“厉文忠,你是想一把火烧了本王,还是想让本王看些别的什么?”
厉文忠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腿肚子首发软。
“王爷明鉴!
老臣万万不敢!
这、这定是哪个杀才不小心走了水,门锁……门锁许是坏了,或是……或是慌乱中卡住了……”这事并不在他的计划里,在绝对的威压面前,他语无伦次,溃不成军。
“坏了?
卡住了?”
厉雪深哂笑,“本王看,是有人心思用得太足,反倒弄巧成拙。”
就在这时,云疏月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火灭了吗?
我方才去小厨房给夫君泡药,想着拎些水来……可我力气小,只拎来这么点……”众人闻声望去,云疏月拎着一桶水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时更白,裙摆上还沾着些药渍。
她看着屋内的狼藉,吓得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恐惧。
厉文忠看着云疏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怎么会从外面来?!
完了!
全完了!
人没堵着,锁门的事却被雍王抓了个正着!
还差点把他烧死!
“本王现在没空听你编故事。
惊蛰!
回府。”
厉雪深大步走向门外,药性未退,不想多说废话。
经过厉谦身边时,他停了一下。
“明日,本王再来听国公……好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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