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掀翻。
顾念将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二手电瓶车停在楼下,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上没有电梯的六楼。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泡面味和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她现在的“家”。
一个三十平米,月租八百,押一付三的出租屋。
她所有的家当,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
三天前,她亲眼撞见相恋五年、她倾尽所有供他读研读博的男友陈凯,和他的富家女导师滚在了一起。
陈凯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将她扫地出门,嘴里骂着:“顾念,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现在除了会做家务还会干什么?
你配得上我吗?
我未来的路,你这种底层女人只会是我的拖累!”
拖累。
她从大一开始,打了西份工,供他吃穿用度,给他交学费,甚至连他毕业论文都是她熬了几个通宵帮忙整理资料、排版校对的。
最后,只换来一句“拖累”。
顾念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喘不过气。
但她没有哭。
眼睛在被净身出户的那一刻,就己经流干了。
她脱下湿透的外套,正准备烧点热水泡个脚,视线却猛地定格在沙发上。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是她一小时前,从街边“捡”回来的。
当时,他坐在轮椅上,任由瓢泼大雨浇灌,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那张脸,却俊美到让人失神,即使在最狼狈的境况下,眉眼间的清冷贵气也无法被冲刷分毫。
一双腿,无力地垂着。
周围人指指点点,说这是哪个被赶出家门的落魄少爷,可惜了,是个残废。
顾念只看了一眼,就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车。
她想起了陈凯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一股无名的火气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涌上心头。
世界喜欢以貌取人,喜欢捧高踩低?
好。
那她就捡走这个雨夜里最华美的“废品”,投资这支看似跌停,实则可能一飞冲天的“潜力股”。
她把他带了回来。
此刻,男人己经换上了她翻出来的、唯一一套属于陈凯却没来得及带走的男士运动服。
衣服显然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身形清瘦,脖颈修长,锁骨的线条在宽大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与这间陋室格格不入。
顾念走过去,将一杯热水塞进他冰凉的手里。
“喝点吧,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男人缓缓抬起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好奇,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问。
男人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
“沈斯珩。”
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我叫顾念。”
她自我介绍,“你放心住下,我不会把你赶走。”
沈斯珩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
顾念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一个从云端跌落泥潭的人,有点脾气是正常的。
她转身进了厨房,熟练地烧水、下面、卧上一个荷包蛋。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端到了沈斯珩面前。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吃点。”
沈斯珩看着那碗面。
翠绿的葱花,金黄的荷包蛋,简单的面条。
他己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他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夹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
顾念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她发现,这个男人即使沦落到这种地步,举手投足间依旧刻着顶级的教养。
吃饭没有一点声音,坐姿笔挺,仿佛坐在米其林三星餐厅,而不是一间随时会散架的破桌子前。
越是这样,顾念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就越是清晰。
她赌对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贵公子,只是暂时落魄。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东山再起。
而她,就要做那个给他机会的人。
一碗面见底,沈斯珩放下筷子,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
顾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她站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床被子,铺在沙发上。
“你睡沙发,我睡房间。
虽然小了点,但总比在外面淋雨强。”
她顿了顿,看着沈斯珩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一字一句,像是宣誓。
“你放心,你的腿,我会想办法治。”
“以后,我养你。”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那间唯一的小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沈斯珩一人。
他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垂眸,看着自己盖着薄毯的、毫无知觉的双腿,然后,一抹极淡的、玩味的笑意在他唇角一闪而过。
养他?
这个像只被雨淋湿了,却依旧竖着一身刺的小野猫,说要养他?
真是有趣。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金属片,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见的蓝光闪过。
“老板。”
一道经过加密处理的、恭敬无比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
“查一下,顾念。”
沈斯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漠然与威严,与刚才的清冷截然不同,“我要她全部的资料。”
“还有,把陈凯和他导师的所有黑料,打包发给我。”
“是,老板。”
切断通讯,沈斯珩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
养成游戏吗?
似乎……也不错。
那就陪她玩玩。
他倒要看看,这株顽强的野草,究竟能开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花。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