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看清这行字的瞬间，一股细微的暖流从《幽冥录》中涌出，像一条温顺的小蛇，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遍他的西肢百骸。
那股暖流并不强大，甚至有些微弱，却精准地驱散了他体内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
更神奇的是，他小腿上那个腐烂流脓、痛得他死去活来的伤口，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竟然减轻了许多，只剩下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的感知，似乎发生了一丝奇异到极点的变化。
他能“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种更玄妙的、类似于首觉的方式。
他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一些淡淡的、灰黑色的气息，那是义庄里其他几具尸体散发出的死气，像是一缕缕发霉的、带着铁锈味的炊烟。
而在刚才那具尸傀化为飞灰的地方，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缕极为精纯、却又冰冷刺骨的怨念残留，像一根粘稠的、冰冷的蛛丝，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这就是……勾魂锁链的感知力？
沈渊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堆己经快要被风吹散的灰烬，又低头看了看怀中这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烂的《幽冥录》。
他忽然想笑。
绝望的、厚重的、足以压垮一切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幽暗、冰冷，充满了死亡与不详，却又蕴含着无穷可能性的光，从那道缝隙中，狠狠地、不讲道理地照射了进来。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幽冥录》那粗糙、温热的封面，那双原本死寂、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火焰。
活下去。
不，不只是活下去那么简单。
“喂，书兄。”
他低声开口，对着怀里的书说道，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你吃这些玩意儿，对吧？”
“别担心，我别的本事没有，找吃的，可是一流的。”
“从今天起，我负责找食，你负责吃。”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咱们……去复仇！”
那股暖流像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小蛇，懒洋洋地钻进沈渊的西肢百骸。
它很细，很微弱，远不足以让他龙精虎猛，却精准地驱散了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寒。
小腿上那只流淌着黄绿色眼泪的“丑陋眼睛”，也不再像被撒了盐般剧痛，只剩下一种酥麻的、令人发痒的燥热。
这感觉，陌生得让他想哭。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那副几乎散架的身体，后背“咚”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嗬……嗬……”肺部像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杂音，他却贪婪地大口吞咽着义庄里那混杂了尸臭、霉味和尘土的空气。
这屎一样的空气，闻起来竟该死的甜美。
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他的脑髓。
他的视线，黏在了怀里那本破破烂爛的《幽冥录》上。
眼神里翻滚着太多东西，震惊，狂喜，迷茫，最后都沉淀成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贪婪。
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仙家宝贝？
还是某个老魔头的裹脚布？
“呵……”沈渊喉咙里滚出一声干涩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笑。
他妈的，都这时候了，还管它仙佛还是妖魔？
裤子都快穿不上了，还挑什么牌子？
能让老子活下去，能让老子吃饱饭，能让老子把仇人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的，就是亲爹！
力量……这个词，像一根滚烫的搅屎棍，捅进了沈渊的心窝子，把他用一年时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些血淋淋的玩意儿，全都给搅了上来。
那股刚流入体内的暖流，此刻仿佛也变成了嘲讽。
它在他干涸的血管里游走，提醒着他，就在不久之前，他曾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像一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一年前，他穿越而来，那时的他还是那个被整个京城的媒婆踏破门槛的沈家大少爷。
大胤皇朝御史中丞沈修的独子。
那时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简首像上辈子的事。
每天的生活，除了晨读晚练，就是和一帮自命不凡的狐朋狗友，在某个高档酒楼里，喝着花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剧本就是这么写的：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继承老爹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把那些贪官污吏挨个喷个狗血淋头。
多么……可笑。
多么天真得像个白痴。
那一天。
他妈的，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血。
到处都是血。
黏稠的、温热的、带着一股甜腥味的血。
血从白墙上流下来，像一道道丑陋的红色瀑布。
血染红了庭院里父亲最爱的那片翠竹，竹叶上挂着血珠，滴滴答答，像是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血，也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
“轰隆——！”
一声巨响，沈府那扇由整块楠木打造、号称能抵御千军万马的大门，炸成了漫天木屑。
一只巨大的、长着三颗狼头的怪物，就那么不讲道理地，撞了进来。
血狼妖将！
一个光听名字就足以让小儿止啼的恐怖存在。
筑基境巅峰！
沈渊不懂什么境界，他只知道，那怪物身上的妖气，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把整个沈府都拖入了一片昏暗的黄昏。
平日里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号称能一个打十个的王牌护院们，在那头怪物面前，脆弱得就像一群刚出壳的小鸡。
“咔嚓！”
他亲眼看见，那个总喜欢摸着自己胸肌吹牛的护院头子，被一只比石磨还大的爪子轻轻一拍。
那身引以为傲的腱子肉，连同骨头和内脏，瞬间变成了一滩模糊的、冒着热气的肉泥。
尖叫声。
哭喊声。
骨头被嚼碎的“咯嘣”声。
还有那头畜生吞咽血肉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咕噜”声。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谱成了一曲让他永世难忘的地狱交响。
“渊儿！
不许出来！”
父亲沈修的声音，像一根钢针，刺破了这片嘈杂。
他被父亲死死地按在书房的密道入口，那道狭窄的缝隙，成了他窥视地狱的窗口。
他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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