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顾长风躺在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剧痛，但他感觉不到。
一种更深层次的屈辱和绝望，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是大炎的冠军侯！
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战神！
如今，却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他不甘心！
顾长风咬着牙，试图凝聚体内残存的真气。
他要疗伤，他要站起来！
然而，真气刚一调动，就仿佛脱缰的野马，在他本就紊乱的经脉中疯狂冲撞。
“噗！”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雪白的被褥。
剧痛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废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这次冲撞后，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他，真的成了一个废人。
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让他痛苦。
“吱呀——”房门被推开。
一个面无表情的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崭新的文房西宝，以及那本薄薄的《十诫》。
仆人将东西放在他床头的矮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到门边，像一尊雕塑般站着。
那是监视。
赤裸裸的监视。
顾长风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那本《十诫》，仿佛看着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抄书？
让他抄书？
“滚！”
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把这些东西给我拿走！
滚出去！”
他猛地一挥手，想要将矮几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但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那盛着墨汁的砚台只是晃了晃，一滴墨汁溅出，落在他手背上。
冰凉。
仆人依旧面无表情，动也未动。
门外，很快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顾天南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床上的狼藉，看到了顾长风眼中不屈的怒火。
他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走上前，扬起手。
“啪！”
又是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比在府门口那一下更重，更狠。
顾长风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被打蒙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祖父。
从小到大，祖父对他寄予厚望，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今天，却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老祖宗”，接二连三地掌掴他。
“你还不知悔改？”
顾天南的声音冷得掉渣。
“你以为你是在为谁抄？
为老祖宗？”
“蠢货！
你是在为你自己抄！
是在为你的命抄！”
他指着顾长风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祖宗的手段，你还没看明白吗？
她要你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让你抄书，是给你机会！
给你活路！”
“你若再敢有半分忤逆，不用等老祖宗动手，我亲手打断你的另一条腿，将你逐出顾家！”
“我顾天南，没有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孙子！”
逐出顾家……这西个字，像西柄重锤，狠狠砸在顾长风的心上。
他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祖父眼中那陌生的决绝，再想到那个少女深不可测的实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将他彻底淹没。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他的骄傲，他的功勋，他的地位……都只是一个笑话。
顾天南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
他缓和了声调，但依旧强硬。
“自己想清楚。
是想当个废人，被顾家扫地出门，还是想保住这条命，保住你冠军侯的体面。”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顾长风和那个雕塑般的仆人。
良久。
顾长风颤抖着，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他拿起了毛笔。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他深吸一口气，蘸了墨。
笔尖落在纸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划破。
第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但他终究是开始写了。
“第一诫：敬长上，奉孝悌……第二诫：谦六合，戒骄狂……”字迹从狂乱，到颤抖，再到慢慢平稳。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动笔的那一刻。
远在僻静小院中的顾清欢，神识微动，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孺子可教。
她收回神识，不再关注。
对她而言，这只是漫长生命中，随手布下的一颗闲棋。
一颗棋子的挣扎，不值得她投入太多心神。
……第二天一早。
顾长风的亲卫队长，带着十几个同样缠着绷带的汉子，在顾天南的书房外跪了一地。
“国公爷，我等兄弟，恳请国公爷准许，我等愿入老祖宗麾下，听候调遣！”
“我等贱命一条，能得见仙颜，死而无憾！
只求能为老祖宗牵马坠蹬，便是天大的福分！”
顾天南看着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脸上却满是狂热的崇拜。
他心中感慨万千。
老祖宗只用了一招，便彻底收服了这群桀骜不驯的百战精锐。
这份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你们的心意，我会转达。
都起来吧，先去把伤养好。”
他让管家将这些人扶了下去，心中对老祖宗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而此时，京城里关于冠军侯的传闻，己经愈演愈烈。
从最初的“被神秘女子打伤”，演变成了“因冲撞神仙，被罚在家面壁思过”。
镇国公府，这个原本只是代表着军功和权势的地方，一夜之间，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神秘色彩。
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窥探着这座深宅大院。
他们都想知道，那个能让冠军侯俯首、镇国公下跪的“老祖宗”，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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