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地上的碎石硌得他生疼，但他完全顾不上。
那双没有瞳孔的乳白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湿漉漉的头部完全露出了水面，脖颈上那个银质吊坠在水渍中泛着诡异的光。
“回...来了...”那东西又发出那种溺水般的喘息声，声音嘶哑却带着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叶辰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眼睛却无法从那个吊坠上移开——那是他爷爷的护身符，上面刻着“叶平安”三个字，边缘有个小缺口，是爷爷当年不小心磕到的。
这个吊坠随着爷爷的失踪，己经消失了十五年。
“你...是什么东西？”
叶辰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井中的生物没有回答，反而开始向上攀爬。
它的肩膀露出了水面，苍白浮肿，布满了暗绿色的斑块和寄生物。
那双手——如果还能称之为手——紧紧扒着井沿，指间的蹼状物黏糊糊地贴在石头上。
叶辰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猛地爬起来，转身就跑。
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山下冲去，树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但他毫无感觉，脑海中只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和那个熟悉的吊坠。
“大成子！
李叔！”
叶辰几乎是滚下了最后一段坡路，声嘶力竭地喊着。
等在路口的几人见状，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了？
看见什么了？”
大成子扶住几乎瘫软的叶辰，发现他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井、井里有东西！”
叶辰语无伦次，“它、它爬出来了！
还戴着、戴着我爷爷的吊坠！”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太相信。
李老汉皱眉道：“辰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大白天的...真的！
我真的看见了！”
叶辰几乎要哭出来，“它还有手，有眼睛，会说话！
说‘回来了’！”
这时，奶奶拄着拐杖急匆匆地赶来，显然是听到了消息。
看到叶辰的样子，她脸色一沉：“我就说不该去！
快回家！”
回到家中，奶奶二话不说，先是在大门上挂了一串大蒜和艾草，然后在叶辰手腕上重新系上红绳，比之前的更粗，上面串着几个小小的铜钱。
“奶奶，那到底是什么？”
叶辰捧着热水杯，手指仍在颤抖，“为什么会有爷爷的吊坠？”
奶奶沉默地往灶膛里添柴火，锅里煮着某种草药，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奶奶！”
叶辰几乎是吼了出来。
奶奶终于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叶辰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那口井...不简单。
不是水井。”
“什么意思？”
“老辈子人说，那井通着‘下面’。”
奶奶压低声音，“不是地底下，是...别的什么地方。
有时候，东西会从那边过来。”
叶辰愣住了。
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他本能地拒绝这种迷信说法，但几小时前的经历让他无法反驳。
“那爷爷的吊坠怎么会...”奶奶叹了口气，皱纹似乎更深了：“你爷爷不是失踪的。”
叶辰瞪大了眼睛：“什么？
可是您一首说...十五年前，你爷爷也去了那口井。”
奶奶的声音沙哑，“那时候井就开始不对劲了，晚上有光，有声音。
你爷爷不信邪，非要去查个明白。
然后...然后怎么了？”
“他回来了，但变得很奇怪。”
奶奶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回到了过去，“身上总是湿漉漉的，有鱼腥味。
晚上不睡觉，坐在院子里盯着月亮看。
有时候会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叶辰屏住呼吸：“后来呢？”
“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找遍整个院子，最后看见他正往后山走。
我喊他，他不回头。
我跟到井边，看见...看见井口冒着蓝光，你爷爷就那么走了进去，没再出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
“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
叶辰轻声问。
“怎么说？
说你爷爷可能被井里的东西带走了？”
奶奶摇着头，“你爹妈都不信，说爷爷肯定是失足落井了，尸体被水冲到了地下河。
我只能由他们这么想。”
叶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铜钱，大脑一片混乱。
今天他看到的那东西，难道是爷爷？
变成了某种...怪物？
“那今天的东西...不知道。”
奶奶干脆地说，“但不管是什么，不能再靠近那口井了。
明天我就去找村长，想办法把井封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晚，叶辰又被声音吵醒。
这次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近在咫尺——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院子里拖动。
他悄悄爬起来，透过窗户向外看。
月光下，院子里有一道明显的水痕，从围墙一路延伸到屋门口。
水痕在门前终止，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那里许久，然后离开了。
叶辰感到一阵寒意。
他轻轻推开房门，手中紧握着奶奶给的盐包。
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叶辰顺着痕迹来到围墙边，发现几片奇怪的鳞片黏在墙头，在月光下闪着幽绿的光。
它们不像任何鱼类的鳞片，更大更厚，边缘锐利。
他小心地用纸巾包起一片，准备天亮后仔细查看。
回到房间，叶辰再也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试图搜索类似的现象，但村里的网络信号太差，网页根本打不开。
凌晨时分，叶辰迷迷糊糊地浅睡了一会儿，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站在井边，井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下有一个颠倒的村庄，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但更加清晰明亮。
井底有一个身影仰头看着他，那是年轻时的爷爷，微笑着向他招手。
然后爷爷的嘴张开，冒出一串气泡，气泡浮到水面上，化作一句话：“时间不多了。”
叶辰猛地惊醒，天己微亮。
奶奶正在院子里喂鸡，一切看起来平静正常。
但他手中的鳞片证明昨晚不是梦。
早饭后，叶辰借口去大成子家玩，实则带着那片鳞子去了村卫生所。
赤脚医生张大夫见多识广，或许能认出这是什么。
张大夫拿着鳞片对着光看了半天，皱起眉头：“这玩意儿没见过。
不像鱼，不像蛇，更不像穿山甲。
哪儿来的？”
“后山捡的。”
叶辰含糊其辞，“就觉得奇怪。”
“等我一下。”
张大夫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一本破旧的《地方生物志》翻看起来。
翻了半天，他摇摇头：“没找到匹配的。
要不你留这儿，我哪天去镇上问问？”
叶辰谢过张大夫，拿回鳞片离开了。
路上，他遇见了几个村民，都在议论昨晚的事情。
“我家院子的鸡少了一只！”
刘婶焦急地说，“笼子门好好的，就是地上有一摊水！”
“我家狗昨晚叫得厉害，我今天早上看见围墙上有黏液！”
另一个村民说。
“井里的东西出来了。”
李老汉面色凝重，“必须得处理了。”
大家决定去找村长商量封井的事。
叶辰跟着人群来到村委会，村长正在接电话，面色越来越难看。
挂掉电话，村长环视众人：“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刚才是镇上来电话，说最近河边也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
“几个晚上去钓鱼的人说，看见水里有‘人影’游动，速度极快，不像正常人。
还有人说钓到了奇怪的鱼，长得像...像婴儿的手。”
村长压低声音，“镇上让咱们注意安全，晚上别靠近水域。”
人群一阵骚动。
叶辰的心沉了下去——事情似乎正在扩散。
当天下午，由村长组织，十几个壮劳力带着工具上了后山，准备用水泥和砖头封井。
叶辰也在其中，他既害怕又好奇，想再看一眼那口井。
到达井边时，大家都愣住了。
井口被人用木板和石头粗略地封住了，看上去匆忙而简陋。
木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警告。
“谁干的？”
村长环顾西周。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承认。
“不管了，拆了重新封！”
李老汉挥挥手。
几个年轻人上前拆除那些木板。
叶辰注意到，那些符号看起来古老而陌生，不像是现代人画的。
木板后面，井口似乎比记忆中更加黑暗，那股鱼腥味也更加浓重。
工人们开始搅拌水泥，准备砌砖封井。
就在这时，井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敲击声——咚，咚，咚，像是有人在下面有节奏地敲打着井壁。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面露恐惧。
“快！
快封上！”
村长声音发颤。
工人们加快了速度，第一块砖刚刚放上，井里就传来一阵凄厉的哭泣声，像是婴儿，又像是女人，混合着水泡破裂的声音。
叶辰感到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收紧，铜钱微微发烫。
他不由自主地向井边走近一步，被大成子猛地拉回。
“你干什么！”
大成子惊恐地问。
“我...我不知道。”
叶辰茫然地说。
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熟悉而温暖，像是记忆中爷爷的呼唤。
砖墙迅速砌起，水泥被抹平。
井中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完全消失。
完工后，大家在井边站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再出现异常，这才松了口气下山。
回村的路上，叶辰落在最后。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后山的方向，隐约看见井边树林中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苍白，湿漉漉，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反光的东西。
当晚，叶辰偷偷从奶奶的箱子里翻出老相册，找到了爷爷年轻时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爷爷微笑着，胸前挂着那个银质吊坠，边缘有个小缺口。
与今天井中生物戴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叶辰正对着照片发呆，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他走到窗边，看见院门上门环正在轻轻晃动，像是刚刚有人敲过。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下一小摊水渍，和几个模糊的、带着蹼状的脚印。
脚印延伸向黑暗，指向后山的方向。
叶辰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那里挂着自己的护身符。
他突然意识到，爷爷失踪那年，正好是现在的自己这个年纪。
“回来了...”井中生物的话在耳边回响。
难道它不是在说自己回来了，而是在说...爷爷回来了？
或者，是在警告什么即将回来？
叶辰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必须再去一次井边，必须弄清楚真相。
不管那是什么，它似乎与自己家族有着某种联系。
而这一次，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夜更深了，叶辰悄悄收拾背包：手电筒、盐、手机（尽管可能没信号）、一把小刀，还有爷爷的照片。
后山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阴森而神秘，那口被封住的井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准备偷偷出门时，奶奶正透过门缝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与决绝。
“该来的，终究来了。”
奶奶喃喃自语，手中紧握着一把古老的铜钥匙，钥匙的形状与井台上某个不起眼的刻痕惊人地相似。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带着水汽和遥远的呼唤。
井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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