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小夕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出发了。
挤上那趟能把人挤成照片的公交车，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又跟着手机导航走了十几分钟，她终于站在了城西文创园的门口。
看着眼前这片由旧厂房改造、充斥着各种小众工作室和初创公司的艺术园区，林小夕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似乎都飘着贫穷……啊不，是梦想和创意的味道。
找到3号楼，爬上略显破旧的楼梯，来到207排练室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对话声。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最体面的一套休闲装，拍了拍因为挤公交而有些皱巴巴的衣角，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还是昨天那个副导演的声音，听起来比电话里更疲惫了些。
林小夕推门进去。
排练室不大，有些空旷，墙壁上贴着些隔音棉。
中间放着几把折叠椅，坐着三个人。
正中间是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男人，估计就是昨天通电话的副导演。
他左边是个三十多岁、面容憔悴却眼神锐利的女人，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右边是个留着络腮胡、看起来更沉稳些的中年男人。
角落里还零星坐着几个等待的男女，看样子也是来试镜的，个个神情紧张，小声默背着什么。
副导演抬头看到林小夕，眼睛亮了一下，冲她点点头：“哦，你来了。
林…林小夕是吧？”
他显然差点没记住名字。
“副导好，各位老师好，我是林小夕。”
林小夕赶紧鞠躬问好，态度谦逊。
“嗯，先那边坐会儿，等叫名字。”
副导演指了指角落的空椅子，然后又低头和旁边的女人低声交流起来，“刘编，这都看的第几个了？
感觉都不太对味啊，要么太苦大仇深，要么太傻白甜…”被称为刘编的女人头也没抬，叹了口气：“王小红的劲儿不好拿捏，要丧，但不能真的死气沉沉；要吐槽，但不能显得刻薄；还得有点底层小人物自带的乐观和韧劲儿…难找。”
林小夕竖着耳朵听了一耳朵，心里更有底了。
她安静地走到角落坐下，默默观察着前面的试镜者。
一个女孩正在表演王小红被老板无理要求加班后的一段独白戏。
她演得声泪俱下，控诉着生活的艰辛和不公，情绪饱满，感染力…呃，或许更适合苦情剧。
刘编和副导演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谢谢，回去等通知吧。”
副导演公式化地说。
女孩擦着眼泪下去了。
下一个是个男生，试的是另一个角色，表现中规中矩。
很快，角落里等待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副导演喊到了她的名字：“林小夕。”
林小夕立刻站起来，走到房间中央，微微鞠躬：“各位老师好，我试镜的角色是王小红。”
刘编这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打量了她一眼。
目光说不上挑剔，但也绝谈不上热情，更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她随手从旁边拿起一页纸递过来：“就这段，便利店夜班，碰到奇葩顾客刁难，准备一下，一分钟。”
这是剧本里的一段戏，林小夕有印象。
前世那个演员在这里的处理是委屈、隐忍、最后偷偷翻个白眼。
但她觉得，可以更有趣一点。
她快速扫了一眼台词，根本不需要一分钟，心里立刻有了盘算。
“老师，我准备好了。”
林小夕把剧本还了回去。
刘编和副导演都略显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么快？
“好，开始吧。”
刘编身体微微后仰，抱起了胳膊，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出什么花来”的姿态。
林小夕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就变了。
她好像突然就变得懒洋洋的，肩膀微微垮着，眼神里是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困倦和“又是这种破事”的麻木。
她虚拟地拿起一个扫码枪，有气无力地对着空气“滴”了一下。
然后，她看向对面并不存在的“奇葩顾客”，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标准化的、毫无灵魂的微笑，语气平板无波：“您好，一共西十八块五，现金还是扫码？”
停顿，仿佛在听对方说话。
接着，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妈的智障”的吐槽欲，但很快又被职业假笑覆盖，只是这笑容变得有点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先生，第二件半价的活动昨天就结束了呢。”
再停顿。
对方似乎在胡搅蛮缠。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嘴角微微下拉，露出一个极度隐忍的表情，拿着“扫码枪”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仿佛那不是扫码枪，而是她想用来敲醒对方脑壳的凶器。
但她开口，声音依旧（勉强）保持礼貌：“真的很抱歉，系统价格是这样的，我没办法手动修改呢。”
对方显然还在不依不饶。
林小夕沉默了。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做深呼吸。
副导演以为她要按照常规套路表演委屈或者爆发了。
就连一首没什么表情的刘编，也稍微坐首了身体。
然而，林小夕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却是一种仿佛看透红尘般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诡异的慈祥？
她看着虚空中的“顾客”，非常认真地、慢吞吞地开口，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真诚（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念经）的建议：“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
您去隔壁那条街的便利店问问，他们店大，说不定系统bug多，能给您误操作一下打个折呢？
我们店小，庙小，菩萨…呃，系统它不灵啊。”
说完，她还配合着一个极度无辜又带着点“你快去祸害别人吧”的期待眼神。
表演结束。
房间里一片寂静。
角落里仅剩的一个等待试镜的女孩张大了嘴巴。
副导演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使劲憋着，脸有点红。
络腮胡男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刘编…刘编愣住了。
她看着林小夕，眼神里的审视和淡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愕和…逐渐燃起的兴趣？
这…这是什么路子？
不是委屈，不是爆发，也不是简单的翻白眼。
而是一种…一种摆烂式的、咸鱼般的、用最礼貌的语气说最坑爹的话的应对方式？
偏偏那种又丧又懒又带着点小狡黠的状态，莫名地戳中了“王小红”这个角色的内核！
“咳…”副导演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好，好了…可以了。”
林小夕立刻出戏，恢复了谦逊的模样，微微鞠躬：“谢谢老师。”
刘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探究：“你…以前演过类似角色？”
林小夕老实回答：“没有。
但我…打工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
她这话半真半假，前世跑龙套打零工，奇葩事没少遇。
刘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笔，在面前的资料上快速写了些什么。
副导演脸上露出了笑容，比刚才真诚多了：“行，表现不错。
回去等通知吧，有消息我们会尽快联系你。”
“谢谢副导，谢谢刘编，谢谢老师。”
林小夕再次鞠躬，心里七上八下地退出了排练室。
门一关上，排练室里短暂的安静后，刘编第一个出声：“有点意思。”
副导演立刻接话：“是吧刘编！
我就说昨天电话里她就特逗！
跟剧本里王小红那股劲儿一模一样！”
一首没怎么说话的络腮胡男人也开口了，声音沉稳：“情绪转换自然，反应出乎意料但符合人物逻辑。
比前面那些程式化的表演灵多了。”
“灵是灵…”刘编放下笔，皱了皱眉，“就是外形…太扎眼了点。
王小红是个普通打工人，她这长相，往便利店一站，说打工十年了，谁信？”
林小夕的长相确实是偏明艳精致那挂的，即使素颜也很有辨识度，这也是她前世老被塞“花瓶”角色的原因之一。
副导演急了：“哎呦我的刘编，化妆师是干嘛吃的？
往糙里化呗！
关键是感觉！
感觉对了就行！”
刘编没立刻反驳，手指敲着桌面，显然在权衡。
而门外的林小夕，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一边琢磨着自己刚才的表现到底有几分胜算，一边心疼地计算着回去的公交费。
顶流之路的第二步，似乎迈得有点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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