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票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江凌预想的要持久，也更令人不安。
放学铃声以往意味着一天刑期的结束，但今天却带来了新的煎熬。
江凌僵在原地，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中间第三排那个座位——林薇，那个投出一票的女生。
她正和朋友说笑，侧脸明亮，看起来普通又开朗。
“别信。”
冰冷的提示再度戳入神经。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像拧开了一个危险的阀门。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恐慌瞬间笼罩他，并迅速变成更具体的东西——她在可怜你——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自己心底滋生出来。
看啊，她和别人笑得多开心，你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施舍对象——他的思维顺着那冰冷的斜坡急速滑落。
她在享受这种扮演救世主的快感——恶意的揣测自动完成，如同经过千锤百炼。
那声音只是火星，而他就是积攒了十五年的干柴，轻而易举就被点燃。
他猛地低下头，一把将书本塞进书包，拉链声刺耳。
他必须立刻离开。
走廊上人流如织。
江凌缩着肩膀，试图隐藏自己。
他似乎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伴随着压低的议论。
是真的听到了，还是那“别信”在他脑子里模拟出的回响？
他己分不清现实与那声音暗示出的扭曲图景。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近乎小跑。
他几乎是凭借着惯性，埋头冲下了楼梯，拐向通往校门口的主路。
就在经过教学楼侧面人迹较少的自行车棚时，一个身影从棚柱后绕了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江凌猝不及防，猛地刹住脚步，惊慌地抬头——是林薇。
她怀里抱着几本书，似乎正打算来取车，脸上也带着一丝被突然惊扰的讶异。
“江凌同学？”
她先开口，语气里更多的是意外，而非刻意等待后的问候，“你……没事吧？
看你刚才跑得很快。”
她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和还未平息的急促呼吸。
太近了。
尽管这是一个看似合理的偶遇，但江凌内心积压的疑虑和恐慌瞬间决堤。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和戒备，死死地盯着她。
“别信。”
声音冰冷地砸下。
无需更多言语，这两个字己足够在他脑中引爆所有警报。
他死死盯着她，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戒备，因为林薇脸上的关切迅速冻结，转为错愕，继而是一丝清晰的受伤。
“我……我只是看你好像不舒服，对不起。”
她像是被他的反应刺痛，匆匆说完就离开了。
他搞砸了。
一种巨大的、自我厌弃的情绪淹没了他。
那声音赢了，它甚至无需多言，就成功地借他之手，斩断了这世上可能存在的善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推开门，满屋尘埃的味道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薇最后那个错愕受伤的眼神，反复灼烧着他。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用胳膊挡住眼睛。
黑暗笼罩下来。
为什么是他？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林薇……她到底是谁？
真的只是同情吗？
还是别有目的？
无数问题像旋涡一样将他吞噬。
窗外，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城市依旧按照固有的节奏运行着。
但江凌觉得，他那用十五年怀疑与恐惧筑成的心防，在裂开一丝缝隙后，非但没有迎来光明，反而正发出更令人不安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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