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水包裹着白清尘,像块沉重的石头拽着他往下沉。
肺里像要炸开一样疼得要命,又腥又冷的水首往他鼻子和嘴里灌。
他想吸气,结果呛得更狠了,咳得撕心裂肺。
手脚拼命想划水,却像冻僵了不听使唤。
那寒气钻进他单薄的衣裳,冻得他全身骨头缝都疼。
意识越来越模糊,耳朵里嗡嗡响,模模糊糊听见岸上有人说话。
“淹死这废物才好,省得碍少爷的眼!”
“哈,给他个教训,看他老实不老实!”
白清尘想喊救命,喉咙里却像堵了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要把他彻底吞掉。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
“水里有人!
快看!”
“像是白清尘!
快捞他上来!”
“噗通!”
有人跳了下来。
一只冰凉但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他冻僵的胳膊,把他从刺骨的冰水里拽了出来。
“咳咳咳!
呕——!”
白清尘趴在池边,吐得天昏地暗,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像是隔了层雾,越来越远,最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他湿漉漉地躺在地上,一个年纪大点的仆人,哆嗦着看向旁边穿绸缎衣裳的公子哥:“鹏…鹏少爷,这…这…看什么看?!”
张鹏眼睛一瞪,“他自己不长眼,脚滑掉下去的!
废物一个,活该!”
“就是就是,赶紧弄走,躺这儿多晦气!”
旁边一个跟班立刻帮腔。
没人敢吭声。
几个仆人赶紧把白清尘抬起来,慌慌张张地弄回他那间小屋。
大夫很快来了,虽说刚入冬,但那池子己经结了薄冰,人这么泡一下,不赶紧治,怕是要落下病根。
白清尘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浑身滚烫,骨头里都疼。
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像开了锅,乱七八糟的画面搅成一团。
一会儿是黑沉沉的天,浓得像墨汁一样的黑气把天都遮住了。
轰隆隆的巨响和可怕的吼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全是血味儿。
天翻地覆的乱象里,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影穿着白衣,但那白衣上全是血,破破烂烂的。
那张脸…怎么有点像自己?
他看到那个人,狠狠咬破了舌尖,用血引燃了什么东西,身上猛地腾起一层蓝色的火焰。
他好像在拼命撑着结界阵法,就为了给后面那些同样受伤,快撑不住的同伴多挡一会儿。
“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嘴里都是血沫子,但背挺得首首的。
罩子外面,魔头的咆哮震得地都在抖。
突然,背后一股寒气!
“仙君小心——!”
有人尖叫。
噗嗤!
一柄冒着紫黑色魔气的邪剑,从他身后狠狠刺入,剑尖带着血贯穿而出。
拿剑的,竟然是他平时称兄道弟的道友!
那张脸现在扭曲得不成样子。
伏玉仙君猛地反手,一把死死抓住那血淋淋的剑刃!
那魔气像活的一样,立刻把他手掌烧得血肉模糊,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
另一只手带着一股狠劲儿,狠狠拍在那叛徒的头顶!
咔嚓一声闷响,那人软了下去。
“呃……”伏玉仙君自己也晃了一下,单膝跪倒。
他惊恐地发现,那钻进身体里的魔气,像无数毒虫子,正顺着经脉往他丹田里钻。
每一次喘气,都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飞快地消失。
他不能倒!
要等那个人来…那个人来了就……那个人…是谁?
他…又是谁?
是那个仙君?
还是……“啊——!”
脑袋里一阵剧痛,冰冷的池水和漫天的战火在脑子里疯狂乱撞,哪个是真的?
哪个是假的?
白清尘猛地睁开眼,像渴极了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喉咙干得冒烟。
浑身滚烫,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刚才那是什么,神仙打架?
自己还成了那个被捅了一剑的倒霉仙君?
那感觉太真实了。
他还在他那间破屋子里,粗布的帐子顶,打着补丁的旧棉被,空气里飘着熟悉的草药味儿。
“你可算醒了!”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白清尘费力地转过头,看见吴于。
另一个在仁济堂当学徒的伙计,正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过来。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
吴于把药碗塞到他手里,语气有点烦,又有点担心。
“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白少爷呢?
张鹏那混蛋把你推下水,这次运气好捞上来了,下次谁知道他们能干出啥更缺德的事!”
想到张鹏平时的样子,吴于忍不住骂:“那狗东西,早晚遭雷劈!”
他看白清尘只是盯着药碗发愣,不说话,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憋着火。
可咱俩现在,就是药馆里混口饭吃的学徒。”
“有地方睡,能学点手艺,还有口饭吃,这日子,多少人想要还没门路呢!
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吴于指了指外面:“管事的活儿堆着呢,我得赶紧去了。
你好好歇着,把药喝了。”
说完,他急急忙忙地走了。
屋子里静下来。
白清尘看着自己粗糙,带着冻疮疤的手,又摸了摸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
他端起那碗温热的药汤,浑浊的药水里晃着一张苍白憔悴,还带着点少年气的脸,那是十六岁的白清尘。
他回来了,或者说……那几百年的时光,只是他被淹死前做的一个荒唐梦?
现在梦醒了,他又被打回了原形,成了仁济堂里谁都能欺负的小学徒。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一股火气首冲脑门。
张鹏!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太清楚张鹏为什么老找他麻烦了。
爹娘还在的时候,他能去学堂念书。
先生常夸他聪明好学,拿他当榜样。
张鹏呢?
仗着家里有钱,整天惹事,是学堂里有名的混子。
先生气急了,总拿他俩比,“看看人家白清尘”。
爹娘被贼人害死后,家里那点东西被亲戚们分光了。
没人愿意要他这个累赘。
最后像扔包袱一样,把他扔进了张鹏家开的仁济堂当学徒,说是给他找条活路。
这一待,就是七年。
这七年,张鹏就没让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今天这事,就是张鹏带着几个狗腿子把他堵在池边亭子里,推来搡去,最后故意把他推进了那结着薄冰的冷池子里!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冰冷的水像针扎一样,呛得他喘不上气,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就在那一刻,魂儿好像飞了出去,再睁眼,就成了什么药王谷还在襁褓之中的少谷主。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一场快淹死时,脑子烧糊涂了做出来的怪梦?
因为太恨张鹏,太不甘心,所以在梦里把自己变成了厉害的仙人?
白清尘盯着粗陶碗里晃动的药汤,里面那张憔悴的脸也跟着晃动,像是在嘲笑他。
把碗放下,他闭上眼睛,努力想抓住梦里最后那个玄衣身影,可那影子像烟一样散开了,只留下心口空落落的疼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是梦太真了,还是真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重新睁开眼,眼底的迷茫褪去一些,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端起药碗,皱着眉,把那又苦又涩的药汁一口气灌了下去。
不管那梦是真是假,眼下这关,他还得靠自己熬过去。
张鹏这笔账,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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