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琦的指尖还残留着昨夜与数位板摩擦的微热，以及一种对完美渐变色偏执的追求所留下的酸涩感。
电脑屏幕上，为“寰宇无限”公司设计的全新LOGO正无限接近最终版。
每一个像素都各安其位，每一条曲线都符合黄金分割，那是她用了整整三天，用咖啡因和强迫症浇灌出的秩序之花。
窗外，这座城市——新都——的晨光一如既往地灰蒙蒙，带着数据流和尾气的混合味道。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一样。
首到她按下“保存”键的那一刻。
屏幕上的字体，她精心挑选的、价值不菲的“新极细黑”，突然扭动了一下。
不是眼花。
不是一个像素的错位。
是所有的字符，像一群被无形之手拧了一把的黑色蠕虫，齐刷刷地跳了一段诡异的迪斯科。
夏琦猛地向后一仰，昂贵的工学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闭上眼，用力揉搓眉心。
“熬夜熬出幻觉了……”她低声咒骂，“该死的甲方，该死的 deadline……”再次睁眼，字体安安静静，仿佛刚才的狂欢只是她大脑皮层一次无伤大雅的短路。
她松了口气，几乎是虔诚地再次移动鼠标，点击“另存为”。
对话框弹出来。
文件名一栏，默认的名称不是她惯用的“Project_Final_V12”，而是一行闪烁的光标，自顾自地敲出了一句话：文件名：你好呀夏琦嘻嘻嘻嘻嘻嘻.crazy夏琦的血液瞬间有点凉。
她僵住了，目光从屏幕缓缓移开，投向办公室。
斜对面的工位，实习生小刘正拿着一个金属订书机，对准自己的嘴巴，一下一下地按着。
咔哒。
咔哒。
没有钉子了，他依然孜孜不倦地重复这个动作，脸上洋溢着一种……品尝到了绝世佳酿的满足感？
“小刘？”
夏琦的声音干涩。
小刘转过头，眼神清澈而迷离：“夏姐！
你还没开始补充今日份的金属能量吗？
铬和铁的味道棒极了，尤其是混合了少许焦虑情绪之后，回味无穷！”
他说完，又热情地对着订书机嘬了一口。
夏琦感到一阵胃部痉挛。
她猛地站起来，想去洗手间泼把冷水让自己清醒。
经过HR总监的玻璃办公室时，她看见平日一丝不苟、发型永远像钢盔的王总监，正用自己的额头，有节奏地、轻柔地撞击着落地玻璃。
咚。
咚。
咚。
声音不大，但每一下都敲在夏琦紧绷的神经上。
王总监的表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禅意。
“王总？
您……没事吧？”
夏琦隔着门问。
王总监停下动作，转过头，额头上有一片可爱的红印。
他微笑着说：“小夏啊。
我在接收宇宙总部发来的最新人事架构调整方案。
频率有点低，得用点力。
你要试试吗？
市场部还缺个感知协调员。”
夏琦后退了一步。
疯了。
都疯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一把推开隔间的门。
马桶里，不是水，而是满满一池子正在冒着泡的、浓郁的黑咖啡。
旁边隔间传来同事打电话的声音，语气激烈：“对！
参数肯定不对！
情感饱和度至少要调到70%！
共鸣频率太低了你叫我怎么渲染氛围？
……什么？
用悲伤当底色？
不行！
今天周三，法定欢乐日！
必须用#FFB6C1（浅粉色）的情绪滤镜！”
夏琦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呼吸急促。
她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不是她设定的星空壁纸。
屏幕上只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滑稽表情()。
一条官方推送顶置在最上方，发自“新都应急管理总部”：重要通知欢迎体验‘逻辑崩坏综合征’（民间俗称‘癫瘟’）V1.0公测版。
为帮助您顺利适应新环境，现推送《癫都生存测试（初级版）》。
答题时间：现在。
答题方式：活着。
祝您“癫活”愉快！
手机变得滚烫，那旋转的表情符号仿佛要钻出来。
夏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是在做梦。
这个世界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螺丝，松了。
然后，被一个看不见的疯子，一脚踹飞了。
秩序。
规则。
像素级的完美。
她赖以生存的一切，正在她眼前像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融化，变成一滩五彩斑斓、不可名状的烂泥。
她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一条新的推送，来自一个未知联系人，名字是一串乱码：别抵抗。
感受它。
或者，去找她。
下面附着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像是从某个监控录像里截取的。
照片里是一个女孩的背影，穿着一条夏琦无比熟悉的、印着草莓图案的裙子，正走向一片更加光怪陆离、色彩扭曲的街区入口。
那个街区在地图上有个被划掉的老名字，旁边用涂鸦写着两个张扬的大字：“癫都”是林小丽。
她失踪了半年的闺蜜。
夏琦猛地握紧了手机，指关节发白。
恐惧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涌了上来——困惑被一种尖锐的“必须去搞明白”的冲动刺破。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仿佛都带着癫狂的甜腥味。
她走出洗手间，没有回工位。
她径首走向电梯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碎裂的玻璃上。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镜面墙壁映出她的脸，苍白，但眼神里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奇异光芒。
她走了进去，按下了一楼。
电梯开始下降，失重感传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她脑海里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疯狂笑意的语调说：“好吧……那就……癫起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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