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线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办公室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条纹。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像是某种无形的印记，久久不肯散去。
陆深缓缓摘下银灰色的神经接入终端，将它轻轻放在桌面上。
他的指尖有些发颤，这是每次深度回溯后不可避免的反应。
刚才那段属于跳楼者的最后记忆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急速下坠的失重感，那种决绝的解脱，都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神经。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
初夏的晚风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涌入，稍稍冲淡了房间里那股特有的药水味。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像是无数个遥远而陌生的生命。
敲门声响起，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请进。”
门被推开，秦颂站在门口。
她似乎刚从现场回来，警服外套着一件黑色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
她的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而锐利，像是永远不会被磨钝的刀锋。
“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
她走进来，将手中的平板电脑轻轻放在桌上，“有个案子，可能需要你帮忙看看。”
陆深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平板的屏幕上。
那是一张凶案现场的照片：奢华的客厅里，一个男人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水晶吊灯的光线照在暗红色的血迹上，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张宏，盛泰集团副总裁。”
秦颂滑动屏幕，调出案件的基本信息，“昨晚八点被发现死于家中。
现场是密室，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的。”
陆深沉默地看着照片上的细节。
地毯被血浸透了一大片，茶几翻倒在一旁，几只高脚杯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可以想见当时的挣扎有多激烈。
“他的妻子苏晚晴己经认罪了。”
秦颂继续说着，又调出一段视频，“据她供述，两人因为财务问题发生争执，在推搡过程中她失手刺中了死者。”
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记忆短片。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透过苏晚晴的视角，可以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
哭泣声、争吵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后一个身影从侧面扑出，刀光一闪——陆深的眉头微微蹙起。
在最关键的时刻，凶手的脸部是一片空白，像是有人刻意用马赛克抹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技术科己经排除了设备故障的可能性。”
秦颂的指尖轻点那片空白区域，“心理专家的评估报告认为是极度恐惧导致的创伤性失忆。
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片空白太过整齐，整齐得有些不自然。”
陆深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调出记忆数据的原始波形图。
代表情绪起伏的曲线在时间轴上跳动，恐惧、愤怒、悲伤的情绪峰值清晰可见。
然而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曲线突然变得异常平首。
“看这里。”
他指着那个不自然的波段，“在脸部信息应该出现的时间点，她的情绪数据被压制了。
这不像是创伤应激反应，更像是某种......刻意的屏蔽。”
秦颂倾身仔细查看，发梢不经意间掠过平板屏幕：“你能确定吗？”
“记忆从来都不是可靠的记录仪。”
陆深将平板放回桌上，打开那个银色的金属盒子，取出一支蓝色的“追忆试剂”，“它会被情感修饰，被时间磨损，甚至被自我意识篡改。
特别是在极端情绪下，记忆会产生各种自我保护机制。”
液体缓缓注入静脉，带来熟悉的冰凉感。
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意识渐渐抽离现实。
窗外的雨声变得遥远，办公室里的灯光也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的喧嚣和混乱。
他沉入苏晚晴的视角，感受着她的恐惧和绝望。
那片空白区域像一堵无形的墙，抗拒着任何外来的窥探。
就在他快要被推出去的瞬间，一个细微的触感引起了他的注意——刀锋刺入的刹那，苏晚晴的指尖轻轻擦过凶手袖口的一个硬物。
那个动作很轻，轻得像是无意间的触碰，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确认。
陆深猛地睁开眼，额角己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
“有发现？”
秦颂立即上前，递过一张纸巾。
陆深接过纸巾，轻轻擦拭额角的汗水。
他拿起笔，在纸上慢慢画下一枚纽扣的轮廓。
笔尖细细勾勒出鹰头的浮雕，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这枚纽扣早己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找到这枚纽扣的主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将纸片推给秦颂，“她不是在恐惧中忘记了凶手的脸，而是潜意识拒绝呈现。
她在保护那个人。”
秦颂接过那张纸，指尖轻轻抚过纸上的图案。
鹰头的眼睛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似乎在思考着这个发现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我会立即安排人手去查。”
她小心地收起纸条，目光落在陆深略显苍白的脸上，“你还好吗？
需要休息一下吗？”
陆深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望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将城市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这个发现让案件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原本清晰的案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记忆就像这雨中的城市，”他轻声说，“看似清晰，实则每个细节都隔着水幕，需要耐心才能看清真相。”
秦颂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沉默片刻。
“是啊，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揭开这层水幕，看看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她拿起外套，向门口走去。
在关门之前，她回头看了陆深一眼：“有新的发现，我随时联系你。”
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那股苦杏仁的气息依然萦绕在空气中，像是无声的警示。
他知道，这个案子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真相等待他去发掘。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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