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禁止令后续故事

面对其他人，我都起不来了。

除非她愿意和我结婚，不然从此刻开始，我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1

我叫秦亮，我和我的双胞胎哥哥秦明出生于 2076 年。

《避孕禁止令》颁布的 2055 年，应该就正是我们的父母出生的年月。

我和哥哥从没有见过我们的父母。

他们都是禁令一代。

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要生育孩子，但他们无法避孕，所以他们不得不生下我和哥哥。

我听说，在我们出生的第二天，我们的父亲就把我们俩遗弃到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他留给我们的只有一条起了球的毛毯、两份出生证明和一把小蒙古刀。

秦明秦亮是孤儿院的老院长给我们起的名字，希望我们的未来能够光辉明亮。

孤儿院是个很封闭的小江湖，处处充满了弱肉强食。

尤其是在我们渐渐懂事了的那几年，我眼看着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多，运营状况越来越差。

在这种人数日益增多、资源迅速变少的情况下，孩子之间的争夺就会变得越来越残暴、越来越血腥。

哥哥就是靠着那把小蒙古刀，才算是勉强护住了我和他自己的周全。

但即便是这种争夺，也随着孤儿院的进一步贫穷，而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

原因很简单，要争、要抢、要打架也是需要力气的。

当你每天能不能吃饱都成了问题，人也就没力气再去争抢了。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印得最深的一个画面，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全都坐在院子的南墙根下，一起看着太阳发呆。

我们尽可能地降低每天的活动量，这样就能减少消耗，让饥饿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我知道老院长已经尽力了。

国家早已经停止拨款，明面上是因为不想鼓励遗弃行为，实际上是因为连国家也没钱了。

孤儿院也要自负盈亏了。

我眼看着老院长一日胜过一日地苍老、疲惫了下去。

幸好，她找到了一个雷厉风行的继任新院长。

新院长姓梅，名叫梅毓，是个很高挑苍白的女人。

她很是积极地带领我们这群孩子探索赚钱的方法，做了许多顺应时代潮流的尝试。

直到 15 岁那年，我和哥哥，还有另外 50 多个孩子，被她送进了郊区棉纺厂里。

我们每天只需要在流水线上工作 6 个小时，还有时间读读书、看看电视。

我们每周有四天在棉纺厂里工作，另外三天则在孤儿院里上课、读书。

我们有了干净的食物和规律的作息，那段时间是我人生至今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2

在进厂后的第四个月，厂长李天华带我们第一次见到了周瑞。

周瑞是贾宇的司机兼保镖，而贾宇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流社会人士，听说还有军界背景，权势滔天，无人敢惹。

李天华告诉我们，只能好好表现，被周瑞看中，那我们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表现。

我只敢拽着哥哥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头都不敢抬起来。

李天华一共组织了三次和周瑞的碰面，两次在饭店，一次在 KTV。

在第三次碰面之后，周瑞选中了我和哥哥。

双胞胎嘛，很有意思。

周瑞如此评价我和哥哥。

他先带我们去了一家以纯白色作为装修主体的汤泉中心，找人把我们俩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一丝一毫都务求洁净。

然后，他把我们送进了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公寓，透过公寓的落地窗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我们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贾宇，也就是周瑞口中的少爷。

贾宇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岁，身材瘦削，头发浓黑，眼睛很有神，时时都像是在审视猎物。

他眯着眼睛看向我和哥哥，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慢很慢的笑容。

很好。

他说。

听到他这么说，周瑞脸上立刻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那您请。

周瑞一边说着，一边回身离开了公寓。

那个夜晚，我和哥哥一秒钟都没有睡。

贾宇肆意发泄着他的欲望，我和哥哥看着彼此的眼睛，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天刚一亮，贾宇就离开了。

我和哥哥瘫倒在床边，看着阳光一点点照进来。

我看到周瑞又走了进来。

收拾收拾吧，该走了。

他说。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撑着站起身来，扶着哥哥穿好衣服。

能先把我们送回孤儿院吗?我们今天得回去上课了。

我说。

回孤儿院?

周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荒唐的话。

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孤儿院去了。

他又说。

3

当天，周瑞把我们送到了城东一处隐秘的庄园里。

那是贾宇真正的家，住着他已经年老的父母和尚未成年的妹妹贾作臻。

就这样，我和哥哥成了罗尼共和国境内最早的家养美人。

家养美人，听听这名字，有多讽刺。

比笼中鸟还可笑，比金丝雀更露骨。

最开始的那一年，我和哥哥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贾宇每周会召唤我们三次，每次都要折腾到天亮才罢休。

除此之外，我和哥哥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奢华。

人的想象力，是无法突破阶级局限的。

在那一年里，我和哥哥的想象力极限每一天都在被突破。

但是，慢慢地，事情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我发现贾宇开始频繁地单独召唤哥哥，逐渐不再召唤我了。

其实，我知道原因。

我从小就知道，我不如哥哥好看。

虽然我们是双胞胎，虽然我们的五官大体走向相差无几，但美与特别美的差距往往就在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别之中。

哥哥的五官向着俊朗的方向走了一点点，我的五官向着平庸的方向走了一点点。

一左一右，天长日久，我和他之间的差异便越来越大。

外人或许还无法如此明显地看出我和哥哥的差别，但与我们朝夕相处的贾宇，显然是明确感受到了这差别，于是他慢慢也就不再召唤我。

随着他对我的冷淡疏远，我被周瑞安排到了后花园一处偏僻的小套房里。

那里曾经是园丁和门卫的居所。

在庄园改建之后，园丁和门卫都有了自己的房子，这处小套房就闲置了下来。

如今，正好给我居住。

搬进去的那天，哥哥把那把小蒙古刀交给了我，让我一定要贴身带着。

它可以保护我，也可以保佑我。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及时保护你，以后大概是要靠你自己了。

但是，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找到你。

哥哥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深深地拥抱了我。

那是 2092 年发生的事情。

从他和贾宇所居住的主宅到后花园里的小套房，开车需要十五分钟，步行大概需要四十五分钟。

硬要说的话，其实并不算远。

但是，我却从哥哥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诀别的意味。

4

后花园面积不算小，景致也美，种着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和树木，几乎算是一个小型的森林公园，但我不被允许走出这座花园。

每天会有人一日三餐地给我送饭，小套房里的书也可以供我随意阅读。

那些书都是不曾拆封过的，也就是说，大约是小套房自带的软装，而并非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所购买的。

上流社会还真是爱装腔作势。

在书架旁的柜子里，放着一大堆安全套。

《避孕禁止令》颁布后，安全套早就成了违禁品，在外面可是在黑市都买不到的，在这里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间小套房和这座后花园，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差的去处，但我就是不可以走出这花园。

我很困惑。

就算贾家家大业大，就算贾宇不在乎这一点点的浪费，但就这样平白养着我这样一个闲人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把我冷冷清清地放在这里，不管是对谁，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不是吗?

答案是在一个半月后自己送上门来的。

那是个雨夜。

我听送晚饭的人说，贾宇今晚又在宴客，场面很是热闹宏大。

我本以为和往常一样，再热闹、再宏大也是跟我没有关系的。

当晚吃过饭、读了一会儿雷·布拉德伯里的小说《华氏 451 度》，便准备洗漱睡觉了。

我才刚洗完脸，这小套房的大门就被猛地撞开了。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带着一身雨气，径直闯了进来，直冲着我就撞了过来。

我毫无准备，重心不稳，直接就被他撞倒在地。

我闻到他嘴巴里呼出的、带着酒精臭味的气体，一时间几乎呕吐出来。

男人迷迷糊糊地就要撕扯我的衣服，我极力反抗，大声呼救。

这时，我才看到周瑞就站在门口，但他并没有上来救我，而是后退一步，关上了房门。

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再挣扎，任由那男人扒开了我的衣服。

从那天起，我成了贾宇宴客时给客人们准备的余兴节目。

人人都知道，那个备受贾宇宠爱的秦明，还有一个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秦亮。

秦明在贾宇的生活里地位越来越重要，秦亮却一日日被冷落下去，落得个寡居后花园的下场。

他们对这一切感到好奇，但又不敢多问、不能多问。

于是，贾宇就把我开放给他们使用了。

对于贾宇来说，我只是一个他不再在意的家养美人，他乐得用我去做一个顺水人情。

对于贾宇宴请的宾客们来说，能把一个和秦明一模一样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相当于是在玩弄秦明，也就相当于他们自己和贾宇有了同样的地位、同样的享受。

他们对这种虚妄的幻想乐此不疲。

而我，就是这份虚妄幻想的实物载体。

我终于明白了贾宇为什么要把我这个闲人养在这里了，也终于明白那一柜子的安全套是为谁而准备的了。

5

那段日子，如同地狱。

几乎每周都会有人醉醺醺地推开我的房门。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这个余兴节目成了他们小圈子里的火热话题，人人都想来尝上一口。

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条被抛上岸边的鱼，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疼，像是下一秒就要干涸而死。

有一回，在又一次余兴节目之后，周瑞看着我房间里的一地狼藉，走过来把我扶上床，又帮我盖好了被子。

你应该觉得幸运，如果不是你还有这点用处，你现在怕是早就已经命都没有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可他的话听起来又很冰冷。

他的表情看起来阴暗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杀意。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就是我对贾宇的最后一点用处。

他不会放过我了，是吗?

我气若游丝地说。

周瑞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轻轻拍了拍被子，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那一片天空。我很想哭，却发现我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我听见自己的大脑脑仁儿在燃烧的声音，烧得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迷迷糊糊里，我想，如果就这样死去，那也是很好、很美的一件事。

贾作臻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房间里的。

贾作臻，贾宇的妹妹，我和哥哥来到贾家时，就已经听说过她。

人人都说她是最温柔善良的大小姐，年纪虽轻，但却心怀慈悲。

我和哥哥只远远地看到过她一次。

算来，今年她也 19 岁了。

她无声无息地走进我的房间，帮我敷上一片冰毛巾，又帮我擦掉那些不断往外冒的虚汗。

她照顾了我很久，直到我神志清醒过来，直到天光微亮。

她坐在我窗前，一脸惊喜的微笑。

你醒啦。

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什么?

不对，你现在身体还很虚，还是先吃点粥比较好。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招呼人给我送粥来。

她一勺一勺地把粥喂到我的嘴里，看着我的精神一点点好起来。

那一刻我忍不住想，这是梦吗?

6

贾作臻和她的哥哥很不一样。

她的哥哥冷漠乖戾，她却温柔善良。

她和所有来这个小套房里找我的那些客人也都不一样，她并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是啊，她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没有，她能图我什么呢。

她常常过来找我，跟我一起读书，陪我聊很久很久的天。

从科幻小说到推理小说，从《红楼梦》到《基督山伯爵》……我们读了好多、聊了好多。

我们聊到她那个一向冷酷却十分疼爱她的哥哥。

我们聊到她自己的居所，从这后花园的后门出去，穿过一座小山，就能看到独属于她的那座庄园。

比贾宇的庄园要小很多，但她布置得很细致、很美丽。

我多想有一天能带你去看看啊。

她一脸神往地说。

她不来，我就想她。

她来了，我就怕她很快就要走。

我想，我是爱她的。

我想，她也是爱我的。

这就是爱吗?

我感受着自己身体里从未有过的热烈和悸动，那感觉好陌生，又好快乐。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和贾作臻第一次拥有了彼此。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悚然发现，原来这是一件能让人快乐的事情。

那种亲密，那种信任，那种放松，那种颤抖。

和她相比，之前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所有男男女女，不过都只是一群面目模糊的野兽罢了。

我想要她，她也想要我。

我们度过了一段很美妙、很快乐的日子。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出问题了。

我只有在想到她、面对她的时候，身体才会有反应。

面对其他人，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我的身体都再也起不来任何反应。

那些一次次兴致勃勃地前来找我这个余兴节目的男男女女们，又一次次地败兴而归。

我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慌里。

如果我不能作为余兴节目存在，那我对贾宇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那他就会除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