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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关头，你顿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从前享受着无上尊荣的女人们如同残破的风筝一样坠下高楼。

低头，你对上母亲临死前瞪大的双眼，像是在质问你为什么临时生怯。

国破家亡，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敌军很快进了宫门，你被以战俘的身份丢进军营，和你一起的还有城中其他被绑来的女人。

男人们粗鄙非常，知晓你是公主，一个个都想尝尝新鲜，动作上丝毫不加收敛。

一点无所谓的尊严，是你为了活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01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你拢着残破的衣服走出营帐。

男人们饮酒作乐的声音逐渐远去，你光着脚慢吞吞地挪，终于看见了安置你们这些军妓的破帐子。

你掀开帘子，里头原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和抽泣声全部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

气愤的、怨恨的、鄙夷的，五花门。

你知道她们想表达什么，身为皇族，享受万民供奉，却没能守住国家，守住百姓，害得她们落得如今境地。

甚至连脸面都不要，挣扎都懒得挣扎一下，就乐意承欢于敌军胯下。

你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被褥。

今日那群男人折腾得发狠，你浑身酸痛，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需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这日日不停的折磨。

你早已靠着曼妙的身段和绝世易碎的容颜哄得领兵的将首将你私藏下来做个外室，只消再过半个月，你就能跟着回京的大军一同启程，不必和余下的军妓一起被秘密处死。

除了在营帐里伺候，余下的时间只要不是特别累，你会在营地周边来回转圈观察地形。

不远处就是你和军妓们曾经生活过的都城，只要能悄无声息摸进都城废墟，就能看着熟悉的街道和破碎的砖石掩体，彻底躲过追捕，重获自由。

你制订了一套严谨的逃生方案，在心里演示了一次又一次。

临近启程日的那个晚上，营里举办庆功宴，大半士兵都喝得烂醉如泥。

你看准了机会，挨个叫醒了所有正在熟睡的军妓。

有人揉着眼睛不明所以，有人不赞同地拦下你一直在喊人的手，把你推倒在地。

你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没有责怪那位阻止你的母亲。

因为你知道，食民之禄，忠民之事，为民所往。

母后从小教导你的话，你始终铭记于心。

你这般苟且地活着，只是因为准备跃下高墙前不经意的一瞥，你看见城中一个角落。

男人被直接捅穿，孩子被摔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奋力挣扎，还是被敌军扯了衣服，按在地上肆意蹂躏。

比起盛朝，大燕还是太过渺小。

你希望能够尽你所能让大燕这些无辜受难的黎民百姓少受些压迫。

所有军妓此刻已经全部清醒，你点燃烛火，借着微弱烛光，一字一句地向这群苦命的女人指明了逃生的出路。

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军妓们全都停止了议论声，呆愣地看着你。

所有人都明白机会稍纵即逝，女人们几乎没什么交流，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

靠着夜色遮掩，你一个接一个地送她们去到已经提前探查好的进城方向，自己则留在营帐前。

最后离开你的是先前推倒你的母亲和她的女儿。

临走之前，母亲郑重地向你鞠了个躬，拽着女儿走出十步左右。

那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突然跑回来，闪着晶晶亮的眼睛问你:

公主，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呀?

你回给她一个微笑，解下手上唯一仅剩的一条手链。

上面的装饰早就被男人们抢走了，只剩下光秃秃一个链子。

你把它缠上女孩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交回她母亲手上。

你当然不能走，因为你的目的不止于此。

目送她们消失以后，你用蜡烛引燃了帐布，熊熊烈火烧净了女人们所有屈辱的痕迹。

第二天，将首也在你意料之中没有关注军妓们的伤亡，甚至连那摊烧焦的废墟都懒得检查一下。

一群无足轻重的女人，原本就是要处死的，如今连擦刀的功夫都省了。

他用手帕擦去你脸上的脏污，又唤来军医为你查看那只你自己故意折断的脚腕。

一切完毕以后，你终于如愿以偿，跟着他登上了回京的马车。

02

盛朝此时也是多事之秋，皇帝没有过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亡国公主，你的存在很轻松地被将首掩盖下来。

他把你安置在京城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你暂且在这里有了一个落脚之处。

每次他看腻了自己的妻子和妾室，都会来这里寻你为他解乏。

你笑呵呵地点燃熏香，举手投足间皆是勾人心魄。

这东西是你向军妓营里一位家里做生意的姑娘讨的，她不屑于用这等下贱东西，你便全部拿了来。

半年过后，经过你不懈的努力，将首的身体终于被摧残得不成模样，在一次夜里行事的时候死在了一位妾室榻上。

你原以为还要再费些时间，没想到这么快。

此等丑事，京中人根本不敢细查，生怕辱没了家里的世代荣耀，只记下了将首的几次军功，又将那妾室一同陪葬，草草了事。

你真正的底细再也没人知晓。当晚，你第一次踏入盛朝京都，买了一壶酒拎回小院。

一杯被你仰头饮下，你第一次喝酒，热气灼烧着你的喉管，你咳嗽了两声，将余下的全部洒在了地上。

时至今日，你才有机会祭奠你的父皇母后和兄弟姐妹。

借着酒意，你直直栽倒在地上，困意让你控制不住地闭上双眼。

迷蒙恍惚之际，你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翻进你的院子，后重重砸在地上。

第二日，你从地上爬起来，想到昨夜睡着之前的那声巨响，你连凌乱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跑去后院。

墙角处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下的一小摊血迹已经干涸。

你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伸手试了一下男人的鼻息，虽然人还没死，但应该也快了。

你才刚刚获得自由，不想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你从厨房拿出一把切菜用的刀回到男人身边，高高举起，却悬在半空。

彻底了结他的痛苦，拔除对你来说潜藏的祸患。

还是留他一线生机，借助人情顺水推舟在京都埋下你的第一颗棋子。

你其实并没有决定好。

你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刀。

你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没有管他，转身回到屋子。

你的仇恨不会发泄在普通人身上，所以你决定把他的命交给老天。

能醒过来是他自己的造化，就此睡去也是他注定的劫难。

进屋后的你也没有闲着，而是摊开了一张盛京地图，这是你买酒的时候顺手从一个小贩那得来的，花了你不少银子。

从将首那得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你必须尽快在城中找到一份工作暂且能够维持生活，还要同时兼顾计划如何才能改变那些此时被盛朝奴役的燕人的命运。

你看着那张盛京地图，揉了揉脑袋。

有些事情想得很美好，但实际想要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你从前被养在深宫，学的都是插花女红歌舞乐器，从未接触过谋策，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艰难，也早已无法回头。

你或许需要一个机会。

你是这样想的，回神过来的时候听见窗外传来雨声，这才发现外头下了好大的雨，不知已经过去多久了。

你猛然想起院内还有个人在地上躺着，你连忙起身拿起伞想要出门，却又顿住脚步。

这或许就是天意，那男人原本就不该活过今日。

你把伞放回原处，关紧了门窗。

等到傍晚骤雨初歇，你回到后院，摸上男人的脖颈，又试探了他的鼻息。

如你所料，他没能熬过这场春雨。

03

将首为了藏娇，给你备的这处院子十分隐蔽，周围没什么人。

所以你放心大胆地拖着男人沉重的尸体一步一步来到林子里，等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你早已大汗淋漓。

你在树下歇了好久，把男人的身体扔到一边，用提前带来的铲子挖了一个土坑。

你体力实在不足，所以没能挖得太深，但也足够埋下一个成年男人了。

你把尸体丢进坑里，正要埋土，却发现男人身上掉出来个东西。

那是一道盛帝亲下的旨意，张贴在盛朝各城，我进京买东西的时候也曾见过。

皇帝要寻早些年松阳城守将安平侯的独子。

据说当初蛮人攻城，松阳在没有援军和粮草的情况下硬是让安平侯夫妇撑了整整一个月，这才没能让战线蔓延进盛朝内部。

援军到达的时候，松阳城尸横遍野，安平侯夫妇连遗骨都未能留下，只剩下一个年幼的独子去向不明。

唯一的线索，是那孩子臂上有一块襁褓时就被碰出的疤痕。

你仔细瞧了瞧男人紧闭的双眼，扯开他被袖子遮住的右腕，一道不算特别起眼的疤痕出现在你面前。

你知道，单凭这痕迹就想证明身份定然是万万不可能的，皇帝广发告示，只要被认可身份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跃跃欲试的人一定数不胜数。

倘若你眼前这个是真的，那他身上肯定还有其他凭证。

于是你把手伸向男人胸口，扒开了他的衣服。

左右都是一具尸体了，自然没有男女有别的道理，你一阵摸索，果然翻到了半块残破的令牌。

看字迹应该是安平侯的军令。

一个想法在你脑海中逐渐凝聚，这或许就是你一直想等的机会。

倘若你能顶替这位死掉的侯府世子的身份，就能迅速接触到盛京的权力中央，探查到燕人们的下落。

且这位世子无父无母独身一人，暴露的风险也会小很多。

你把令牌和告示带回屋子，又取了一把刀，重新返回林中，照着男人手腕上的痕迹一点一点将它划在你手上。

鲜血不断从你腕上淌下，你忍着疼，划下了最后一笔。

最后，你冲着尸体鞠了个躬，用土掩盖住男人的所有痕迹。

等到四月花开，你手上伤痕不再明显之时，你就不再是亡国公主，而是年幼失怙，在外颠沛流离十多年才终于得以归京的安平侯世子。

04

认祖归宗的过程比你想象的要轻松得多。

皇帝最开始见你的时候有些讶异，但那情绪很快就被掩藏下去，你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一个太监查看了你手腕上的痕迹，又在你身边绕了几圈打量你的身段，最后把你带来的那半块令牌呈到皇帝面前。

殿内此刻有不少曾与安平侯共事的老臣，见了那半块令牌，都当即惊呼确为安平侯手中那块。

当场就有人盯着你的脸，不禁落下泪来。

你百感交集。

安平侯夫妇曾在京中颇具盛名，能见到故友之子平安回来，确实会潸然泪下。

但你只是个冒牌货。

你没太过多关注老臣们的情绪，把目光放在了黄金椅上坐着的盛帝身上。

你的这次豪赌是成功还是失败，如今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位九五至尊拎起那半块令牌瞧了瞧，最后抬起头开始打量你。

你感受到那视线越来越强烈，灼得你浑身难受。

最后你听见皇帝问了句: 惊蛰，小时候朕还抱过你呢，如今你都这般大了。从前那些事，你可还记得?

你自然不记得，只得低下头，故作难受地挤出两行清泪，哽咽着解释: 陛下恕罪，惊蛰自小被一家农户养着，家里条件不好，翻遍了从前的财物才找到这半块令牌，见着是安平侯军令，这才豁然开朗。

只是从前的记忆半分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爹娘最后的声音叫我快逃。

你言辞恳切，讲尽了这些年来受的苦楚，身边几个大臣听后早已泣不成声。

皇帝沉默地看了你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京中安平侯府依然还在，叫你回去住。还挥手赏了你不少玉石珠宝，连带着安平侯世子的称呼都到了你名下。

等到你有能力入仕或是从军闯出名堂，就能继承爵位，成为名正言顺的侯爷。

直到你被送出皇宫，跟着引路太监来到安平侯府门前的时候，你都依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这一切似乎进展得太过顺利。

你身量较寻常女子高些，又系了束胸，穿上宽大的衣服，看着确实像个弱柳扶风的公子哥。

但你原本以为，皇帝是会带你去脱衣验身的。

世子，侯府到了，老奴就先回去禀告陛下了。

你回过神，把刚得的财物塞了一点到对方手里，然后点头送走了这位一脸谄媚的老太监。

你推开沾满尘灰的侯府大门，里面早已是一片荒芜。

池水干涸，绿植枯死，原本的摆设爬满了蛛丝，被翻出来的泥溅得到处都是，看着有几分瘆人，但依稀可见从前的繁盛景象。

府中家仆尽散，只剩下个熬瞎了眼的老管家，睁着浑浊的眼睛闻声向你走来。

世子，您回来了，回来就好。

你抿了抿嘴唇，不想让老管家失望，回应了他。

从今往后，偌大的京城里，这里就算是你的家了。

你安置好随身的行李，开始一点一点打理府中的一切。

捡走枯枝，播撒新种。

扫除灰尘，万象更新。

你看着重焕生机的府邸，忽然想到了你从前生活的宫苑，那里总是人声鼎沸，你和姐妹们一起在花下吟诗作画，好不热闹。

你闭上眼，熟悉的景象渐渐褪去，老管家张叔为你送上他新煮的热水，站在一边不说话。

你提议为他找个安享晚年的好去处，他不同意。

说自己早年蒙侯爷夫人相助，便是死也要做这府里的鬼。

你不再规劝，毕竟你和他一样，都是被困在过去的苦命人。

这边结束之后，也到了你入明德堂的日子。

这些书你从前只能看着兄长们读，自己从未接触过，学起来有些吃力。

好在皇帝提前叮嘱过先生们多关照你一些，所以倒也无伤大雅。

你最感兴趣的其实还是骑射功夫，你从小就求着母后说想学着玩，却没被同意，公主是不该学这些粗鄙玩意儿的。

更何况那是男人们的东西。

你第一次跨上马背，还没坐稳就被甩了下来，摔得你头晕眼花。

和你同班的都是京中世家子弟，他们嘲讽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连骑马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你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试着攀上马背。

数次尝试，直到日头西下，马场中的贵公子们早都回家玩乐去了，你才第一次成功在马背上缓缓直起身子。

那一瞬间，你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你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明德堂每季都有小考，只要能在其中夺得头名，就能得到陛下青眼，优秀者甚至可以绕过科举，在朝中做个小官。

能走这条捷径的家里无一不是有权有势，世家公子们每年挣破了头都想往前挤。

你如今也一样。

只要入了朝，再一步一步往高爬，就有机会让燕人们不再受人奴役，就有机会从朝中作梗，让整个盛朝付出夺人家园的代价。

只是山高路远，你还不知道自己要爬得多高，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摔得更惨。

微薄如蜉蝣之力，怎样才能撼动他朝百年根基?

你缓缓抬头，任凭残阳似火般打在你脸上。

然后你轻轻拉动缰绳，马匹在你身下慢慢踏出了第一步。

05

回到府里，你察觉到屋内多了个不速之客。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用带着茧子的手扼上你的脖子。

我摸着世子这处好像少了个东西。

男人蒙着面，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他把鼻尖凑到你耳边嗅了嗅，语气顽劣轻佻，仿佛你是那青楼之中的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