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夜晚陆昕然被闹钟震醒,时间定格在清晨五点三十。
他睁眼时,房间里只有阿姨唐元青还未离开的气息:洗衣粉的淡香、墙角投下的微光、厨房早起的水声。
小区沉静如旧,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楼道里远远传来水管里空气流动的低鸣,让清晨更显僵首。
他小心翼翼打开门,鞋柜前擦亮的地板有一条细微的插痕;陆昕然盯着它看了几秒,却没多问。
对面林钦宇家的门刚好拉开,一道暖黄的灯光射出来。
林钦宇提着相机,戴着墨绿色的帆布包,背影透出难以掩饰的兴奋。
“你也这么早?”
林钦宇自然地插话,拉门时脖子上挂着未整理好的镜头。
“我习惯了。”
陆昕然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楼道。
灰色墙皮斑驳,昨夜的雨渍沿猫眼下一道道干涸,像是随时会崩裂的伤口。
林钦宇忽然转了个话题,“听说季书铭失踪了,你昨晚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陆昕然停顿,寻思着昨夜的静谧到底有无不同。
他确实未听见异常,只是凌晨三点时,楼下偶有低语,窗外没有平常的猫叫,也没有垃圾车的轰鸣。
“没有。
你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陆昕然问。
林钦宇推了推镜头,有些迟疑,“我昨晚十一点拍照,季书铭家窗帘透着很亮的光,但十二点以后就彻底黑了。
我感觉他家里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此时,两人的对话被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打断。
周洁正拎着钥匙缓步而来,表情平静,脸上挂着一贯柔和的微笑,却让人无法判断她的信息究竟多少是真实。
“小区这几天要加强巡查,昨晚季师傅家里门没挂上,物业会统一登记。”
周洁话音落下,目光落在林钦宇手中的相机之上,“钦宇,你要注意别拍到别人隐私。”
林钦宇配合一笑,把相机藏进包里;周洁则用随意的口气补充,“失踪这事你们别乱传,小区很安全。”
陆昕然和林钦宇对视,不再追问。
唐元青拎着公文包从屋里出来,神情端肃,见状便顺势加入他们,“小区里总是流言多于事实,有什么问题首接找我。”
陆昕然心里稍感安慰,阿姨的理性坚定如同保护壳。
但他依然无法驱赶心头的小小不安——一种无形的鞭策,不断提示他留意细节、警惕每个破绽。
住户们习惯了这条走廊里的细微变化。
每一面墙,每一道裂缝,甚至猫眼下的毛发残渣,都成了默默流转的信号。
七点过后,小区院子里己有稀疏人影,陆昕然和林钦宇短暂道别,各自前往地铁站。
他走在石板路上,有意无意地朝季书铭家的窗户多看了一眼——帘子依然垂落,灰蒙蒙如一层灰网。
他在地铁站遇见几个住户议论:“听说季师傅最近有债务……也许是出了远门?”
“他家里那墙裂越来越大,说不定房子要坍了……”普遍冷淡的语调背后,是无解的恐惧与揣测。
他们看见陆昕然,只是点头,彼此的安全感脆弱得像楼道里摊开的水渍:一旦被阳光晒干,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上班的路途变得异常迟缓。
手机消息弹出,林钦宇发来几张夜拍照片:一张是季书铭家亮着灯的窗户,另一张窗帘拉紧,只剩一片晦暗的剪影。
陆昕然反复看着,仿佛有什么声音从照片的黑暗中浮现,却始终辨认不出什么。
午后,他回了唐元青的信息。
阿姨提醒他务必锁门,不要和人谈论失踪案,以免引发更大的风波。
这些小区规则,早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被反复强调,变成了惯性。
傍晚,物业通告贴在公告栏。
周洁的字迹工整,却语气温和:“近期夜间请勿随意外出,注意人身安全。”
旁边有人用笔加了几道斜线,像是无声的抗议。
陆昕然站在公告前,无言地敲击玻璃,看着指尖的印记逐渐蒸发。
林钦宇再次找来,神态少见地凝重。
“我拍到季师傅家的猫眼里,有个人影,好像不是他本人。”
他把照片放大,屏幕上是一块微光里模糊的人脸,所在的位置与季书铭家的门对得严丝合缝,却怎么都看不清真实的轮廓。
“也许只是光线的问题。”
陆昕然说,试图用理性掩盖慌乱。
两人沉默片刻,走至楼梯拐角。
楼道里有一块灰白的盲区,传说总有风吹过,带来陌生的气息。
林钦宇说这里拍照总会“糊”,陆昕然盯了会儿,只觉得空气异常潮湿。
没人敢久留,一同离开。
夜里,小区变得更沉默。
月光拉长了楼下的树影,有几只猫在垃圾桶附近无声溜达,季书铭家的窗帘依然紧闭。
陆昕然回到屋里,关灯前习惯性巡视所有门窗、墙角、猫眼。
他发觉厨房窗台出现了一撮新的毛发,像是某种信号。
他没有收拾,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唐元青给他送来一碗午餐,神色温和,语调却格外严肃:“这事没那么简单。
你要小心,不要参与小区的流言。”
陆昕然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
窗外的风再度咆哮起来,瞬时席卷小区的每一寸细缝。
季书铭的消失悄然成为生活的暗流,推着每个人走向更深的疑虑。
当夜色再次落下,楼道里,窗帘后、猫眼下,都像潜藏着什么未被觉察的真相,只待有心人去发现。
小区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细微的错漏正酝酿着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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