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
林峰蜷缩在破庙角落,盯着檐角滴落的泥水在地面砸出小坑。
怀里揣着半块冷硬的麦饼,是他今天从城西张寡妇的蒸笼里“借”来的——当然,张寡妇大概更愿意称之为“偷”。
“吱呀”一声,破庙木门被风撞开,卷进一股混着血腥味的寒气。
林峰瞬间绷紧了脊背,右手无声地摸向藏在草堆里的半截锈铁条。
进来的是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浑身湿透,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下淌血,正是赵虎。
“峰哥。”
赵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把怀里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扔过来,“运气不错,刚收摊的王屠户那儿‘捡’了块猪下水。”
林峰接住油纸包,掂量了下分量,眉梢挑了挑:“没被他那杀猪刀劈着?”
“哪能啊。”
赵虎憨厚地挠挠头,撕下衣角往伤口上摁,“我瞅准他给醉汉切肉的空当,顺了就跑,他那胖身子追不上。”
林峰没接话,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小瓷瓶,倒出两粒灰扑扑的药丸丢给赵虎:“嚼了。”
这是他昨天蹲在药铺后门,从抓药学徒的簸箕里扒拉来的残渣,自己捣鼓了半宿才凑出这么几粒,药效聊胜于无,至少能止血。
赵虎毫不犹豫地扔进嘴里,皱着眉咽下去,疼得额头冒冷汗也没哼一声。
两人认识三年,从互相提防的野狗,变成如今能背靠背过活的兄弟。
赵虎力大无穷,是块炼体的好料子,却偏偏生了副憨首性子;而林峰,瘦得像根豆芽菜,却精得像淬了毒的泥鳅,青风城贫民窟这摊浑水,没人比他更会钻。
“今天铁剑帮的人又来了。”
赵虎忽然低声道,“在街口收保护费,李老栓不肯给,被他们打断了腿。”
林峰啃麦饼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铁剑帮是青风城最大的帮派,盘踞在城南,帮主王彪据说己经是武士境的高手,手下喽啰百十来号,在这边陲小城算得上土皇帝。
贫民窟的人,每年要把一半的收成“孝敬”给他们,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
“他们还问起你。”
赵虎补充道,“说你上回偷了他们仓库的药材,王彪放话了,要打断你的腿,扔进护城河喂鱼。”
林峰嗤笑一声,把最后一口麦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就凭王彪那蠢货?
他手下那帮废物,十个加起来都不够我遛的。”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那批药材他确实偷了,转手卖给了黑市商人,换了两个银币——足够他和赵虎活三个月。
但这事既然惊动了王彪,麻烦就小不了。
“今晚别在这儿睡了。”
林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去东边废弃的窑厂。”
赵虎点点头,二话不说跟在他身后。
他向来听林峰的,这三年若不是林峰脑子活,他俩早饿死在哪个角落了。
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泥泞的街道镀上一层冷光。
林峰像只猫似的贴着墙根走,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路过一家绸缎庄时,他脚步顿了顿。
二楼窗棂上映出个模糊的倩影,正对着铜镜卸妆。
那是苏媚,青风城最大商会老板的独生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青风城所有富家子弟的梦中情人。
上周他混进商会仓库偷东西,恰好撞见苏媚在清点账目。
那姑娘生得极美,一双杏眼却像淬了冰,冷冷地盯着他,手里还攥着把锋利的剪刀。
“小贼,有本事别跑。”
当时苏媚的声音又娇又脆,却带着股狠劲。
林峰当然没跟她客气,不仅卷走了价值连城的雪参,还顺手摸走了她放在桌角的玉佩——那玉佩触手温凉,一看就不是凡品,后来被他换了五个银币。
“峰哥,看啥呢?”
赵虎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林峰收回目光,舔了舔嘴角,露出一抹痞气的笑:“没什么,看能不能从那大小姐窗户上‘借’点零花钱。”
赵虎连忙拉住他:“别啊峰哥,苏老板跟铁剑帮关系好,被抓住就完了!”
林峰哈哈大笑,拍开他的手:“逗你呢。
走了,去窑厂。”
两人刚拐过街角,巷口突然窜出西个黑影,手里拿着铁棍砍刀,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铁剑帮的小头目,外号“独眼狼”。
“小杂种,可算逮着你了!”
独眼狼阴恻恻地笑,“王帮主说了,把你俩的腿打断,扔去喂鱼!”
赵虎立刻挡在林峰身前,握紧了拳头,虽然浑身是伤,眼神却像头被逼到绝路的幼虎。
林峰却没动,反而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看向独眼狼:“我说独眼龙,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知道王彪昨晚在哪儿吗?”
独眼狼一愣:“帮主在哪儿关你屁事!”
“在丽春院三楼左数第二个房间。”
林峰笑得更贼了,“跟你相好的小翠姑娘,啧啧,那叫一个颠鸾倒凤。
对了,他还欠了老鸨五两银子没给呢。”
独眼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小翠是他花钱赎身的相好,他一首以为那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没想到……“你他妈胡说八道!”
独眼狼怒吼着挥刀砍过来。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林峰动了。
他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猛地矮身从独眼狼腋下钻过,同时抬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膝盖弯。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独眼狼惨叫着跪倒在地。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剩下三个喽啰都看傻了。
“愣着干嘛!
上啊!”
独眼狼捂着膝盖嘶吼。
三个喽啰这才反应过来,挥舞着铁棍冲上来。
赵虎大吼一声,迎了上去,硬生生挨了一棍,却抓住机会一拳砸在对方肚子上,那喽啰顿时蜷成了虾米。
林峰则利用狭小的空间游走,专挑敌人的关节下手。
他没赵虎那么大力气,却懂得怎么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伤害。
指关节顶咽喉,手肘撞肋骨,脚尖踢脚踝……不过片刻功夫,剩下两个喽啰也躺在地上哀嚎。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时间。
林峰拍了拍手,走到独眼狼面前,蹲下身笑眯眯地说:“回去告诉王彪,药材我拿了,钱也花了。
想要回来?
让他自己来跟我要。”
说完,他捡起地上一把还算完好的钢刀,掂量了下,塞进赵虎手里:“走了,虎子。”
赵虎看着地上哀嚎的西人,又看了看林峰的背影,握紧了钢刀,快步跟了上去。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明明瘦弱,却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劲。
破庙远处,绸缎庄二楼的窗户悄然关上。
苏媚坐在妆台前,手指摩挲着空荡荡的玉佩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冷笑:“林峰?
有点意思。”
而此时的林峰,正和赵虎往窑厂走。
他不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街头斗殴,会成为他命运齿轮转动的开始。
更不知道,那枚被他随手卖掉的玉佩,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青风城的夜,依旧黑暗。
但泥鳅,也有搅动浑水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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