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是被钝器反复敲过…武昭挣扎着睁开眼时，入目雕花紫檀木拔步床的帐幔垂落，淡青色蜀锦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动了动手指，浑身骨头都透着酸软，撑着雕花木床坐起身时，目光扫过屋内，心口忽然发紧。
靠墙的朱漆柜上摆着半只青瓷瓶，瓶里插着两支风干的桃花；桌案上的铜镜边缘磨得有些发亮，镜旁还放着一把牛角梳，梳齿间缠着几根乌发。
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却偏偏有种熟稔，仿佛她己经在这间屋里住了三五年。
“姑娘！”
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一个穿着浅碧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婢女快步凑过来，眼间满是喜色，又带着几分后怕。
“姑娘可算醒了，把春桃和夫人急坏了，您都昏睡三天了，大夫说再烧不退，就……”武昭喉间干涩，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水……”春桃忙放下铜盆，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又赶紧缩回去，小声说：“姑娘别急着喝太急，大夫说您是受了惊吓，又摔了一跤，得慢慢养着。”
“摔跤？”
武昭握着杯沿，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稍稍清醒，她刻意压下满腔疑问，只顺着话头问，：“我怎么会摔跤？”
春桃的眼神暗了暗。
她往门外看了眼，确认没人，才接着说。
“姑娘您忘了？
前儿个您不肯应下王家的亲事，说心里只有柳三郎，夜里就跟着柳三郎走了……谁知道刚出巷口，就被那二爷带了人堵住。”
武昭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装作茫然：“王家的亲事？”
“姑娘！”
见刚醒的小姐懵懂，春桃急得差点跺脚。
“王家是世家，家底殷实，他们说您嫁过去倒是良缘。
可您跟柳三公子…”说到这儿，春桃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那天您与柳三公子被堵在河口，被二爷推了一把，就摔在石阶上磕晕了过去。
柳三公子想护着您，也被押回柳家了。
二爷回来后，说您是私奔不成想要寻死，丢尽了武家脸面，要把您禁足后尽快嫁出去”落水、禁足、不愿联姻、心系竹马……武昭理清了原主的遭遇，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为国公，虽不及顶尖世家，应该也不算末流。
身为嫡女，为何在家中处境如此艰难？
“两位哥哥…”提起这个，小丫头就又开始愤愤道“自公爷续娶了夫人后，二爷就对夫人小姐没好眼色，大爷也是不管不顾！”
难怪…原来不是一母同胞。
“夫人……知道吗？”
武昭轻声问。
“夫人虽看不上王家和柳家，但自是心疼您的，”春桃叹了口气，“这几日她天天来守着您，还和二爷吵了好几次……”武昭沉默了。
微微向后靠在软枕上，拿起枕边小丫头刚拿给她安神的荷包，翻到背面时却蓦地一定——上面竟以细密针脚绣着“元月”二字。
这具身体的主人小字“元月”？
荷包上繁复的缠枝莲纹。
那纹路越看越眼熟，针脚走势、丝线转折，仿佛都出自她自己之手，可偏偏想不起何时何地绣过这般图样。
她的目光不由地飘向那倚着窗边的书柜上…“春桃，扶我起来看看…我这一躺几日骨头都要酸了…你看这窗户外头，桃花都开得这样盛，现在该是快暮春了吧？”
春桃正收拾药碗，见小姐的声音像是刚醒还带着点迷糊。
春桃连忙过去搀扶。
“可不是嘛姑娘，您昏睡的这三天，院里的桃花又开了好些。”
“是开了好许。”
武元月顺着话头往下引，眼神落在柜上刻着’账’的锁柜，语气带着点不经意。
“你把的账册取来，我瞧瞧。”
这话问得自然，春桃一听是为了账目，没多想，边把药碗放进食盒边嘟囔，“姑娘这才刚醒…”说着就走到靠墙的朱漆柜前，踮脚取下，打开锁翻出几本封面泛旧的蓝布账册，双手递了过来。
武元月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竟有种莫名的熟悉。
仿佛从前无数次，她也是这样翻开这本账册，核对铺子里的进出。
她慢慢翻开扉页，里面遒劲有力第一行就写着“武德九年，冬，置南市粮铺一间”。
她心里一动，继续往后翻，一页页都是铺子里的收支记录，日期记得清清楚楚。
翻到近几页时，目光忽然顿住——最新的一笔记录，末尾写着“贞观十一年，二月，粮铺收纹银五十两，付伙计月钱十两”。
贞观十一年……指尖在“贞观”二字上轻轻划过，心头的疑虑终于落定。
原来是大唐贞观年间。
春桃站在一旁，见她盯着账册出神，还以为她是担忧铺里的事，轻声劝道：“这几年行情不好，姑娘要不就先别翻了？”
武元月回过神，合起账册，脸上没露半分异样，只淡淡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看看。”
她把账册递回给春桃，“收好吧，这册子要紧，别弄丢了。”
春桃接过账册，又仔细放回抽屉里锁好：“姑娘放心，我日日都检查一遍。”
武元月“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
春风吹着桃花瓣飘进窗棂，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点微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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