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电子音尖锐地刺破混沌，像一根针扎进沈昭的意识深处。
这是她恢复感知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随即，碎片化的声浪涌入：“医生！
快来医生！”
“血压回升！”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沈昭听见有人在喊，马上一阵慌乱的人影围上来，有人捏住她的手指，有人翻开她的眼皮。
沈昭想呵斥一句成何体统，却发现根本张不开嘴，她隐约听见刚刚叫喊的人现在又在哭，她拼尽全力睁开眼睛，想看一眼究竟是谁还会为自己哭泣。
强行睁眼导致头痛欲裂，她来不及看清西周，天旋地转中，意识再一次陷入模糊。
但这一次，黑暗不再永恒。
于她而言，时间失去了刻度，唯有声音的碎片不断漂浮而来。
起初，对于沈昭而言这一切只是混沌的噪音，但渐渐地，那些声波在她意识深处开始凝聚出意义。
她首先识别出的，是那个最频繁出现的年轻女声，总是带着哭腔絮絮叨叨：“昭昭，我今天试镜又失败了，现在演女尸都要排队内卷呜呜呜~杜亮那个王八蛋今天又上财经新闻了，人模狗样！
呸！”
“楼下便利店饭团买一送一，你不在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偶尔会有一个温和的年轻男声，他的话语沈昭总是听不明白：“念可，这是新缴费单，不用有负担。”
“最近狗仔盯得紧，我没办法来得太频繁。”
“沈大哥的房子到期了，林记者还是没有下落。”
最令她悚然的，是护士们换班时短暂的闲聊：“植物人苏醒概率很低，她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呢。”
“听说是因为潜规则没谈拢才跳楼的？”
“可惜了，这么漂亮一小姑娘。”
微博、爱豆、娱乐圈、狗仔……这些全然陌生的词汇，伴随着跳楼、失踪这些她所能理解的残酷，一同烙进她的认知。
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无声地吸收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
沈昭还没有能力让自己醒来，或者说她也并不着急醒来，一切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诡异和离奇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
首到某个午后，女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响起，甚至破了音：“你说什么？！
杜总下午要亲自来探病？”
“探病”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裹满了冰冷的恐惧。
杜总，是那个念可口中的杜亮吗？
沈昭尚未深思，一股不属于她自己的、刻骨铭心的战栗竟先于意识，猛地攥紧了心脏，掌心瞬间沁出冷汗，指尖冰凉。
这具身体对这个名字的反应，竟比她的思维更快一步。
苏念可陷入死寂的恐慌。
沈昭能感觉到她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拧着被单，细微的颤抖通过床垫传来，空气凝固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昭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苏念可咚咚咚的心跳声。
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那是这身体原主残存的对眼前这个女孩的依赖与保护欲？
她竟很想抬手，拍拍她的背。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仿佛让她回到了那庭院深深的宫墙里。
“哒……哒……哒”皮鞋踏在光洁地板上的声音，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敲在心脏上。
原本坐在床边的苏念可终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站起来，挡在病床前，成了唯一一道脆弱的屏障。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身材微胖的男人踱步进来，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眼底却是一片毫无温度的冰冷沼泽。
“杜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苏念可的声音发颤，却寸步不让。
沈昭费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仔细听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小可啊。”
杜亮开口，亲昵的称呼裹着毒液，“你还是这么不懂事，公司栽培沈昭这么多年，她躺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他目光越过苏念可，落在病床上的沈昭脸上，带着审视的毒刺。
“醒了就好，醒了很多事才好说清楚啊。”
他一步步逼近，昂贵的古龙水与雪茄味混合成一种具有侵略性的气息，几乎令人作呕。
这味道让沈昭瞬间想起前世那些捧着鸩酒、笑着宣读赐死诏书的宦官内监。
阴影彻底笼罩下来，他伸出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朝着沈昭的脸颊而来，那不是关怀，是一种充满占有与羞辱的标记动作。
“嘀嘀嘀！
嘀嘀嘀！！！”
床头的监护仪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尖锐爆鸣，心率数字疯狂跳动。
“医生！
医生！
病人不行了！”
苏念可终于趁机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声，跌跌撞撞冲出去求救。
杜亮的手僵在半空，阴鸷地盯着屏幕上癫狂的数据，又扫过床上那个似乎因极度痛苦而面色惨白的沈昭，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最终冷哼一声收回了手。
“看来还得再好好休息一阵，安分睡着，对谁都好，有些梦，醒了可就真是噩梦了。”
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扬长而去。
病房重归死寂。
沈昭的额角渗出的细微冷汗，不是她的魂在怕，而是这具身体残存的对刚才那个男人的极致恐惧。
门再次被推开，苏念可带着医护人员急奔而入，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惊慌。
医生迅速检查着仪器数据，眉头紧锁：“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突发性心律失衡，刚恢复意识的人受不得刺激！”
护士一边调整仪器一边低声抱怨：“什么人啊，一来就把病人吓成这样。”
沈昭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道目光，每一丝气流的变化。
她听到苏念可的女孩送走了医护人员，然后，一双温热微颤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昭昭，你别怕，他走了。”
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强忍的哭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沈大哥和林姐的仇……”就是现在。
沈昭羽睫微颤，这一次，真正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茫然，没有懵懂，那双瞳仁里是一片沉淀了无尽黑暗后的清醒冷光，首首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苏念可。
前世在城楼上一跃而下的贵妃，在今朝彻底苏醒。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