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就像沙漏里最后的几粒沙。
他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的滴滴声谱写着他生命的终章。
作为全球最顶尖的犯罪心理学巨擘，他的一生都在研究人性最扭曲的角落，能从罪犯最微小的习惯中，勾勒出他们灵魂的全貌。
但他始终觉得，隔着一层纱。
一层理论与现实之间的纱。
“终究……还是没能亲眼……看看深渊的模样……”这是他最后的遗憾。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滴——滴——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不是心电监护仪，更像是……警笛？
猛地，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冲刷着周言的灵魂。
“顾晨，24岁，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见习刑警……第一次出现场……心跳骤停……急性应激障碍……”周言，不，现在是顾晨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辆颠簸的警车内部。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廉价香烟的味道，呛得他想咳嗽。
“顾晨！
醒了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个粗犷的男声在耳边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马上到地方了！
今天你要是再敢给我掉链子，明天就给我滚回档案室去！”
顾晨转过头，一个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正瞪着他。
是记忆里的刑侦支队长，秦卫国。
“我……”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得像火烧，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具身体太年轻了，充满了活力，却又因为原主人的猝死而显得虚弱不堪。
68岁的灵魂被禁锢在24岁的躯壳里，这种感觉荒诞又真实。
警车一个急刹车停下。
车门被粗暴地拉开，秦卫国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别磨蹭！
所有人都在等你！”
夜风冰冷，吹在顾晨单薄的警服上，让他打了个哆嗦。
眼前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下己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红蓝交替的警灯将周围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队长，你真把这小子又带来了？”
一个年轻些的警察凑过来，看顾晨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视。
“他上次看到血就晕了，别待会儿又得叫救护车。”
“闭嘴，王猛！
干你的活去！”
秦卫国呵斥道，但脸上的不耐烦说明他也认同王猛的话。
他推着顾晨，强行将他带到警戒线内，来到六楼的一间公寓门口。
门开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的腐臭，扑面而来。
顾晨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作为周言，他看过成千上万张现场照片，解剖过无数份尸检报告，但他从未如此真实地站在这里。
理论知识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
那股味道，是生命逝去后最首接的宣告，钻进你的每一个毛孔，告诉你这里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
“进去。”
秦卫国的命令不容置疑。
顾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生理上的不适，迈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站着几个警察和法医，气氛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卧室。
顾晨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男人倒在卧室的地板上，身下是一大片己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泊。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恐与不敢置信。
现场的惨烈程度，远超顾晨作为学者时的任何想象。
“死者叫陆远山，62岁，退休干部。
门窗从内部反锁，典型的密室杀人。”
秦卫国走到他身边，声音里满是火气，“现场勘查了两个小时，没找到任何指纹，没有搏斗痕迹，凶手就像个鬼一样。
你，警校的尖子生，给我好好看看，看出点什么来！”
秦卫国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他根本不指望这个吓傻了的菜鸟能有什么发现，只是在发泄自己破不了案的烦躁。
顾晨没有说话。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是……重生了？
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变成了一个年轻的警察？
还首接被扔到了一个完美的密室杀人案现场？
这算什么？
命运的玩笑，还是……弥补遗憾的机会？
他看着那具尸体，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周言一生，都在纸上谈兵。
而顾晨，现在就站在这深渊的边缘。
“看够了没有？”
秦卫国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个木头桩子，火气更大了。
“你要是干不了，现在就说！
别在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
顾晨缓缓抬起头，迎上秦卫国愤怒的目光。
他那属于24岁年轻人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深不见底的沉静。
“队长，”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异常平稳。
“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五分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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