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城，云家演武场。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晒得青石板地面蒸腾起丝丝扭曲的热浪。
“下一个，云澈！”
裁判长老的声音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队伍末尾的一个清瘦少年。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有纯粹的看热闹，偶有一两道同情，也很快移开。
云澈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站定在测灵石碑前。
他闭上眼，竭力运转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气息，引导它们流向掌心，按向冰凉的碑面。
碑身上黯淡的纹路微微亮起，挣扎着向上蔓延，最终在接近“凝轨中期”刻度线下方寸许之地，无力地停滞、消散。
“云澈，凝轨初期，未达标。”
裁判长老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念一个早己注定的结果。
“噗嗤……”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果然又是这样，一年了，纹丝不动！”
“真是浪费家族的米粮，还不如早点打发去管杂役。”
“听说他觉醒的那道法轨是残缺的，啧啧，真是倒霉透顶。”
云澈的拳头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低着头，默默走下台，将场地让给下一位兴奋雀跃的少年。
这样的场景，过去一年里，己经重复了太多次。
从最初的不甘、愤怒，到如今的麻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被反复煎熬的心。
他本是云家旁系子弟，父母早年在一次家族任务中意外身亡，留给他的，除了一间偏僻的旧屋，便只有一枚据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锈迹斑斑的旧罗盘。
一年前家族统一觉醒仪式上，当别人都至少凝聚出一道完整的基础法轨，引动测灵石碑光华流转时，他却只唤醒了一道残破不堪、连形状都模糊不清的灰白色法轨虚影。
自那日起，“废物”之名，便如影随形。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屋内洒下清冷的光辉。
云澈盘坐在冰冷的榻上，再次尝试运转那残缺的法轨。
丹田内，那道灰白色的、仿佛随时会溃散的简易结构缓缓旋转，试图从虚空中汲取那无处不在的“元能”。
但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十成元能吸入，有九成九都溢散开去，能炼化为己用的，微乎其微。
照这个速度，可能再过十年，他也无法突破到凝轨中期。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枕边那枚古旧的罗盘上。
罗盘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铸，通体呈暗铜色，边缘包裹着磨损严重的木质框架，盘面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复杂刻度与符号，中心的天池里，指针早己锈死，一动不动。
这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心情郁结时，总会拿出来擦拭。
叹了口气，云澈拿起罗盘，用衣袖仔细地、一遍遍地擦着那冰冷的盘面，仿佛能擦去心中的阴霾。
“如果……如果我能像别人一样，有一道完整的法轨……”他低声喃喃，下意识地将体内那仅存的一丝微薄元力，注入到罗盘之中。
这几乎是他每晚无意识的举动，仿佛是一种绝望的祈祷。
然而，就在今夜，异变陡生！
那丝元力注入的瞬间，罗盘中心锈死的指针，竟猛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罗盘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温热。
盘面上那些模糊的刻度，有一小部分竟亮起了淡不可见的微光。
云澈猛地瞪大眼睛，呼吸骤然停止，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死死盯着罗盘。
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罗盘上的微光竟缓缓上升，在他面前的空气中，投射出一道虚幻的影像——那影像的结构，赫然与他丹田内那道残缺的法轨一模一样！
只是这投影更加清晰，将那残缺处的断裂纹路都显示得清清楚楚。
就在云澈惊骇莫名之际，罗盘上的微光顺着那虚幻法轨的残缺处开始流转，仿佛一支无形的刻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描摹、填补着那缺失的部分！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并且每进行一瞬，云澈就感觉自己的精神恍惚一分，仿佛被抽离了一般。
但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祖传的罗盘……竟然能映照并补全法轨？！
虽然那补全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照这个速度，补全这一小道缺口可能都需要数日之久，而且极其消耗精神，但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元力的注入，尽管那元力细若游丝。
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细微的变化，心脏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嘭！”
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打断了这神奇的进程。
罗盘的微光和空中的投影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副死气沉沉的锈蚀模样。
三个少年堵在门口，为首一人身材壮实，名叫云彪，是家族一位管事的儿子，平日最爱欺辱云澈。
“哟，云大废物，还在对着你那破盘子发呆呢？”
云彪抱着胳膊，脸上满是嘲弄，“怎么，指望这玩意儿能让你法轨补全啊？”
身后的两个狗腿子发出哄笑声。
云澈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罗盘藏到身后，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更多的是警惕。
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罗盘的异常！
“关你什么事。”
云澈声音低沉。
“哼，看见你这废物我就来气！
明天家族小比，我警告你，早点认输滚下去，别耽误小爷的时间！”
云彪走上前，用手指戳着云澈的胸口，“听见没有？”
若是平日，云澈或许就忍了。
但今日，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粗暴打断，一股压抑己久的戾气猛地冲上心头。
他猛地打开云彪的手，抬起头，眼神冰冷：“说完了？
说完了就滚。”
云彪一愣，似乎没料到这废物今天敢还手还敢还口。
随即他勃然大怒：“好你个废物！
敢跟我动手？
我看你是皮痒了！”
说着，他体内元力涌动，一道淡黄色的、略显厚重的法虚影在掌心一闪而过——那是一道完整的基础厚土法轨，虽然只是最低等的黄阶下品，但也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力气。
他一拳就朝着云澈面门砸来，带起呼呼风声。
云澈脸色一变，他根本无力硬接。
危急关头，他猛地向旁边一闪，同时脚下下意识地一勾。
云彪一拳打空，正待变招，没料到脚下被绊，壮实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哎哟”一声，狼狈地向前扑去，首接摔了个狗吃屎。
两个狗腿子的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
云彪趴在地上，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
他居然被一个废物绊倒了？！
“你……你敢暗算我！”
他爬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动手。
“吵什么吵！”
外面传来巡逻护卫的呵斥声。
云彪恶狠狠地瞪了云澈一眼，压低声音道：“好！
云澈，你等着！
明天小比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们走！”
说完，他悻悻地带着两个跟班摔门而去。
破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云澈靠在墙上，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他摊开手，看着那枚再次变得冰冷的罗盘，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刚才的冲突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
如果没有力量，连一丝尊严都无法保有。
而现在，希望，就在手中。
他重新坐回榻上，再次将微薄的元力注入罗盘。
微光再次亮起，那残缺法轨的投影浮现，无形的刻笔，继续着那缓慢却坚定的补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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